茶杯里的熱氣已經散得差不多了,水面上浮著幾片茶葉緩緩打轉。陳默盯著控制屏上跳動的數據流,手指在鍵盤邊緣輕輕敲了一下,像是敲響了某種無聲的鐘。
“材料穩了,下一步,該往天上走了。”
蘇雪剛把空杯子放在操作臺邊,聽見這話,腳步頓住。她轉過身,看著他側臉的輪廓——鏡片后的眼神沉靜,卻亮得不像剛經歷一場喧鬧的儀式。
“你說的是……衛星?”她問。
陳默沒立刻回答。他閉上眼,呼吸放慢,仿佛在等什么人敲門。幾秒后,一串數字、圖形和結構布局像雨點般砸進腦海:軌道高度三萬六千公里,傾角三點五度,ka頻段雙極化饋電,相控陣天線布設于主艙頂部,熱控系統采用多層隔熱毯與被動輻射結合設計……
他猛地睜眼,抓起桌角的草稿紙和鉛筆,筆尖幾乎劃破紙面,飛快地勾出一個帶太陽能帆板的立方體平臺,旁邊標注著“l波段轉發器x4”、“姿態控制陀螺x6”。
“不是計劃,是結果。”他頭也不抬,“這個東西,我們能做出來。”
蘇雪走近幾步,低頭看他寫下的參數。有些術語她勉強認得,有些則完全陌生。但她看得出,這不是憑空想象,而是某種早已成型的東西被一點點掏出來。
“你從哪兒來的這些?”她聲音很輕。
“腦子里。”他停下筆,抬頭看她一眼,“信嗎?”
她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兩秒,忽然笑了:“從你第一次說手機以后能拍照上網的時候,我就沒再問‘真的假的’了。”
陳默也笑了一下,隨即又埋頭畫起來。他把整顆衛星拆成四塊:結構平臺、能源系統、通信載荷、軌道控制。每一部分都標出關鍵技術節點,像在給一座大樓畫地基圖。
“太陽能帆板這里,展開機構是個難點。”蘇雪翻出一份外文期刊影印本,指著其中一頁,“國內現在連空間用鉸鏈都沒做過樣機,更別說自動展開。”
“我有圖紙。”陳默起身走到保險柜前,輸入密碼,取出一個密封的牛皮紙袋。他當著她的面拆開,抽出幾張泛黃的設計圖,上面畫著一種折疊式鈦合金關節,標注著“航天級自鎖鉸鏈,專利號cnx”。
“你什么時候搞的?”蘇雪接過圖紙,仔細看著細節。
“去年冬天。”他笑了笑,“那時候你還以為我在倒騰收音機改裝。”
她搖頭:“你就這樣,一點一點,把未來的事先悄悄埋下去。”
“不然呢?”他聳肩,“總不能跑到大會上說‘聽我的,二十年后咱們要搞北斗’吧?”
她忍不住笑出聲:“那場面一定挺熱鬧。”
兩人重新回到桌前,開始整理框架。陳默口述,蘇雪執筆,將零散的參數整合成一份初步構想文檔。她特意壓低技術細節,只保留核心邏輯和可行性論證,末尾附了一張簡化的三維示意圖。
“軍工所那邊不會輕易接這種項目。”她說,“太超前了,萬一被認為是空想,或者引來審查麻煩。”
“那就別讓他們覺得這是‘項目’。”陳默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就當是一份民間建議書,由你以記者身份遞過去,走技術聯絡組的非密通道。”
“我可以試試。”她點頭,“但你要寫點能打動人的東西。”
他拿回筆,在文檔最后添上一行字:“技術可以封鎖一時,但擋不住一個民族仰望星空的決心。”
蘇雪讀完,停了幾秒,然后輕輕說了句:“這句夠狠。”
“不是狠,是真話。”他關掉繪圖軟件,屏幕暗下前閃過文件名:《通信衛星初版v1.0》。
窗外夜色依舊濃重,校園里早已安靜下來。遠處修車廠的方向還亮著一點燈,可能是沈如月安排的夜班巡檢。實驗室里只剩下服務器風扇的低鳴,和偶爾響起的儀器提示音。&-->>lt;br>蘇雪泡了杯新茶遞給他,自己也坐下,打開另一臺終端調出資料庫。“接下來得補些背景數據,比如現有火箭運力、地面測控能力,不然藍圖再漂亮也沒法落地。”
“慢慢來。”他說,“我們現在有的是時間。”
“你剛才說‘該往天上走了’,語氣好像早就等著這一天似的。”
“等了五年。”他望著屏幕,“新材料只是,真正的戰場在軌道上。沒有自己的通信衛星,咱們永遠被人掐著脖子傳信號。”
她沒再說話,低頭繼續查資料。陳默則重新打開草圖,用紅筆圈出幾個關鍵模塊,準備明天找人做仿真模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