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尖在紙上劃出最后一道橫線,陳默輕輕吹了口氣,把剛寫完的參數表推到蘇雪面前。她接過紙頁,眉頭微動,低頭核對起來。
屋外雨聲漸歇,窗玻璃上的水痕慢慢變細,燈光映在濕漉漉的地面,拉出一道歪斜的反光。
“誤差千分之二點七。”蘇雪抬頭,“再調一次摻雜比例,就能進安全區間了。”
陳默點點頭,正要提筆,門被猛地推開。
趙天虎站在門口,渾身濕透,工裝貼在身上,頭發還在滴水。他懷里緊緊抱著一塊油布包著的東西,像是怕沾一點潮氣。進門后第一件事不是說話,而是先把那包裹放在桌上,動作輕得像放雞蛋。
“默哥。”他喘了口氣,聲音有點發抖,“軍工所的單子,我接上了。”
陳默沒動,只抬眼看了他一眼,手指仍搭在筆桿上。
蘇雪放下計算本,目光在他和那油布包之間來回掃了一圈。
“什么單子?”陳默問。
“通信中繼設備調試。”趙天虎解開油布,露出一疊圖紙,“他們試了三家維修隊都沒修好,最后點名讓我去——說是有人推薦的。”
陳默抽出最上面一張圖,掃了一眼,眉頭微皺。圖紙右下角蓋著紅章,寫著“內部資料,不得外傳”。
“誰推薦的?”
“不清楚。”趙天虎撓頭,“接待的人只說,是市機械局那邊遞過來的名字,說有個姓陳的技術員之前提過‘基層維修力量可以試試’,上面就往下派任務了。”
陳默沉默兩秒,忽然明白了。
那是他三個月前匿名提交給市里的一份建議書,順帶提了一句“民間技術工人潛力未被充分挖掘”。沒想到竟被層層上報,最后落到了軍工項目上。
他盯著趙天虎:“你看過這設備?”
“看過了,在他們臨時改裝的車間。”趙天虎語氣急了些,“問題出在信號不穩定,原廠的人說是模塊老化,換了三次還是不行。可我覺得……不是零件的事。”
“那你覺著是什么?”
“像是電流波動太大,壓不住。”他說著,伸手比了個手勢,“就像水管漏水,你換十個龍頭也沒用,得查管道。”
陳默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揚了下。
蘇雪適時開口:“這種項目流程合規嗎?有沒有正式文件?”
“有!”趙天虎趕緊從懷里掏出一份公函,“招標維修不涉密,允許社會單位參與,這是批文復印件。”
陳默接過看了看,確認無誤,才松了口氣。
“行。”他站起身,抓起外套,“走,去看看那臺‘漏水的水管’。”
三人趕到城郊修車廠時,天已全黑。車間里亮著幾盞白熾燈,一臺半人高的設備擺在中央,外殼拆了一半,幾根線裸露在外。兩名穿軍綠色工裝的技術員正圍著它轉,臉色難看。
帶隊的是個五十來歲的干部,見趙天虎帶著人進來,皺眉:“小趙,你遲到了半小時,我們等不了太久。”
“路上雨大,車不好開。”趙天虎賠笑,“這是我朋友,陳默,懂電路。”
那人上下打量陳默一眼,鏡片后的眼神透著懷疑:“你們真能修?這玩意兒可是關系到野外通訊鏈路的穩定。”
“先看看。”陳默沒多說,蹲下身,伸手摸了摸電源模塊的散熱片。
指尖剛觸到金屬表面,腦海中忽然閃過一串畫面——一組濾波電路結構、一段電壓反饋邏輯、一個頻率補償公式。
未來記憶碎片,來了。
他閉了閉眼,迅速記下關鍵節點,睜開時已胸有成竹。
“問題不在模塊老化。”他直起身,“是穩壓電路設計缺陷,導致高頻信號干擾時無法自動調節輸出電壓。你們換了新模塊,但供電環境沒變,等于給病人換了心臟,卻還讓他喝烈酒。”
現場一片安靜。
原廠技術員忍不住冷笑:“小伙子,你說得挺玄乎,有本事你改?”
陳默沒理他,轉向趙天虎:“找塊萬能板,電容電阻按這個值配。”他飛快寫下幾個數字,“再拿個烙鐵。”
趙天虎二話不說跑去翻工具箱。
十分鐘不到,新電路-->>焊好。陳默把它接入主控板旁路,接通電源。
指示燈由紅轉黃,再緩緩變成綠色。
設備屏幕跳動幾下,信號強度條穩穩升到滿格。
車間里沒人說話。
帶隊干部走上前,反復檢查數據,又讓助手做了三輪壓力測試,結果全部正常。
他回頭看著陳默,眼神變了:“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