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走出校醫院大門時,順手扶了扶眼鏡。夜風從背后吹來,他沒回頭,但眼角余光掃過路燈下的長影——那人還在,灰風衣,鴨舌帽壓得很低,手里拎著個老式公文包,站姿僵硬得不像等人的樣子。
他腳步沒停,穿過教學樓之間的林蔭道,故意在岔路口放慢半拍。那人也跟著慢了下來,像是怕踩上他的影子。
陳默嘴角動了動。這人跟得不算專業,至少沒學會錯開視線。三分鐘前他在水房打水,借著盆里晃動的倒影就看清了:鏡頭蓋沒拆,相機調的是連拍模式,手指一直搭在快門鍵上。不是拍照,是偷拍。
而且目標明確。
他低頭看了眼胸口口袋。草圖紙的邊角微微凸起,被折疊后剛好能透出一點輪廓。他今天特地把這張紙塞進來,還用回形針別了一下,讓線條更清晰些。就像在面包店門口掛塊奶油蛋糕,就等老鼠出洞。
他拐進教學樓后側的小巷。這里常年堆著廢棄課桌,雨季一到就泛潮氣,學生能繞多遠繞多遠。巷子窄,只容一人通過,盡頭是圍墻缺口,通向廣播站后院。
他走到中間,忽然彎腰系鞋帶。
身后腳步聲緊了一瞬,隨即停下。金屬機件的輕微咔噠聲響起——快門觸發。
陳默直起身,轉身,聲音不高:“您對衛星通信這么感興趣?”
那人一愣,相機還舉在胸前,鏡頭反著路燈的光。他反應不慢,立刻往巷口退,動作卻有些慌亂,像是沒料到會被當場揭穿。
“我認錯人了。”他低聲說,轉身就走。
陳默沒追,反而笑了:“省科委現在也管業余無線電了?”
這句話像釘子,把那人腳步釘在了原地。他回頭看了陳默一眼,眼神里閃過一絲驚疑,隨即加快步伐,幾乎是小跑著沖出了巷子。
陳默站在原地沒動。風吹過巷口,帶起幾張廢紙。他等了五秒,才慢慢走過去,在巷口的排水溝邊緣蹲下。
一張硬質卡片卡在鐵柵邊緣,塑料封套裂了一半,露出里面的工作證。
他撿起來,指尖擦過照片。
鴨舌帽、灰風衣、左耳下方一道淺疤——和剛才那人一模一樣。
姓名欄寫著:王振國。
職務:省科學技術委員會項目協調員。
公章清晰,編號完整,防偽紋路在路燈下泛著細光。
陳默盯著那三個字,沒動。
王振國。
這個名字像一塊冰,順著脊椎滑進胃里。他沒理由記得這么清楚,可就在看到名字的瞬間,腦子里突然閃出一段畫面:白墻,鐵床,注射器的金屬反光,還有耳邊低沉的聲音——“王振國,收尾。”
畫面一閃即逝,像老電影的壞膠片。
他閉了下眼,再睜開時,手指已經將證件折成小塊,塞進內衣口袋。那里貼著胸口,體溫能蓋住金屬探測的冷感。
他抬頭看向廣播站方向。
屋頂的天線在夜色里豎著,像一根銹鐵簽子插在樓頂。剛才他藏圖紙時,天線是靜的。現在,它微微偏了角度,像是被風推過,又像是被人動過。
他沒急著走。
而是站在林蔭道盡頭,掏出鉛筆,在手掌上寫了三個數字:121.5。
這是他從廣播站主機里截到的無線模塊頻率。當時信號只回撥了一瞬,但他記住了波形特征。現在,這個頻率和“王振國”三個字,在腦子里撞出了火花。
他慢慢把鉛筆放回兜里,手沒抽出來,而是隔著布料按了按證件的位置。
省科委的人,拿著境外頻段的監聽設備,在校園里偷拍一個學生的草圖。
這不叫調查,這叫獵殺。
他轉身往回走,腳步比剛才穩得多。路過食堂后廚時,他瞥了眼辣椒罐的位置——偏了半寸,和他藏圖紙時留的記號一致。圖書館那本《電工手冊》也在原位,書角的小折痕朝左。校醫院聽診器的方向也沒變。
三處藏圖點都沒被動過。
說明對方還沒找到圖紙,甚至不知道他已經分散了信息。-->>他們現在盯他,是因為懷疑,不是確認。
這就好辦了。
他走到廣播站西側圍墻外,停下。
圍墻不高,爬著幾根老藤。他抬頭看了眼天線底座,發現固定螺絲有一顆松了,正在風里輕輕晃。不是銹蝕,是人為擰松的——為了方便接線或安裝設備。
他盯著那顆螺絲看了兩秒,然后從地上撿了根斷枝,輕輕拋過墻頭。
枝條落在屋頂,發出輕微的“啪”一聲。
里面沒動靜。
他沒再試探,而是沿著圍墻往南走了十步,蹲下身,從排水管的凹槽里摸出一個小布包。這是他昨天藏的備用零件包,里面有電池、焊錫、微型電阻,還有一截五厘米長的銅線。
他打開布包,取出銅線,又從兜里摸出那張被捏扁的竊聽器殘片。金屬邊緣還帶著點毛刺,他用銅線繞了幾圈,接在殘片的兩個觸點上,然后輕輕貼在耳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