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刮過校道,吹得兩旁梧桐葉子嘩啦作響。陳默不緊不慢地踩著石子路往前走,沒回頭,卻聽得清身后的動靜——暫時沒人跟上來,可蘇雪那句話還在耳邊繞:“你不是普通人。”
他嘴角輕輕一扯,沒笑出聲。
這話沒錯,但他得讓人覺得不對。
他沒走正街,一拐彎插進西邊那條窄巷。墻是老磚砌的,皮掉得厲害,路燈也只亮了一半,地上光影斑駁。這路繞遠,但他前天就留意到了——這兒有個井蓋松了,銹得不成樣,踩上去直晃。他順手用工具包里的鐵絲把卡扣又撬松了一圈,沒留痕跡,就像是被風吹的。
他步子放得很慢,像散步,耳朵卻豎著。
果然,走到三分之二處,身后腳步聲來了,不止一個。五個人,步子雜,中間那個又重又響,是趙天虎。
“陳默!”那嗓門炸開,像在操場上喊人。
陳默停步,沒轉身,等他們圍上來。
趙天虎一把拽住他肩膀,把他扳過來。月光斜照下來,他皮夾克泛著亮,陳默那副黑框眼鏡也反了一下光。
“聽說你挺能修啊?”趙天虎咧著嘴,“廣播站那破機器你也敢指手畫腳?”
陳默沒掙,也沒低頭,就那么看著他,像看一塊燒壞了的電路板。
“周子軒說的?”他問。
“誰說的不重要,”趙天虎臉湊過來,“你一個農村來的,裝什么大拿?飯都吃不飽,還敢在食堂出風頭?”
陳默輕輕推了下眼鏡,動作很小,像是習慣。
“我沒裝,”他說,“就是會修個收音機。”
“會修?”趙天虎冷笑,抬手就朝他臉上扇過去。
陳默沒躲,頭偏了半寸,眼鏡飛出去,“啪”地砸在井蓋上,鏡片裂了條縫。
“現在不會了吧?”趙天虎彎腰撿起眼鏡,兩指一捏——“咔”。
鏡腿斷了。
他把斷眼鏡塞回陳默手里:“拿著,當個紀念。”
陳默低頭看了看,手指捏著那兩截斷框,沒說話。
“跪下,”趙天虎說,“認個錯,以后見著我繞道走。”
旁邊幾個混混笑起來,有人吹口哨。
陳默慢慢把斷眼鏡塞進褲兜,不急不躁,像收起一個壞了的電阻。
他往后稍退了一步。
腳底正踩在井蓋邊緣。
鐵銹“咔”地一響。
趙天虎撲上來要抓他衣領。
陳默又退了半步,重心往后一沉,腳跟往下壓。
井蓋猛地一沉,邊緣翹起,整塊翻了過去。
趙天虎撲了個空,整個人往前一栽,手還撈著空氣,下一秒就“噗通”一聲栽進了污水井。
一股臭味沖上來,像餿了的泔水混著淤泥。井不深,就兩米左右,底下積水沒到腰,黑乎乎漂著菜葉和塑料袋。
趙天虎在里頭撲騰,罵聲悶在井里:“操!誰弄的?!拉我上去!”
四個混混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沖到井邊。
“虎哥!”
“沒事吧?”
陳默沒動,走到井沿蹲下,膝蓋壓著褲腳,扶了扶空空的鼻梁。
他低頭朝井里看,趙天虎正踩著井壁凸起往上爬,手剛搭上邊,陳默開口了。
“虎哥,”他聲音不高,像隨口一問,“泥水涼不涼?”
趙天虎抬頭,滿臉黑泥,只露眼睛和嘴,氣得直哆嗦:“你他媽陰我?!”
“沒,”陳默搖頭,“你自己踩空的。”
“放屁!你退那兩步就是沖著井蓋來的!”
“-->>那你報警唄,”陳默語氣還是平的,“派出所離這兒三百米,值班民警姓李,我熟。正好,1983年嚴打才開始,打群架、非法拘禁、限制自由,都是重點。”
混混們一聽“嚴打”,動作都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