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銀甲的女將軍騎馬奔馳,手握染血的長槍,耳邊是震天的喊殺與哀嚎。
她曾在這片土地上無數次的率軍沖陣,一次次絕境逢生,一次次克敵制勝。
那種掌控千軍萬馬的快意,運籌帷幄得勝后的成就,還有被麾下兒郎用性命相托用熱血擁護的沉重信任,將靈魂填得堅實而滾燙。
蘇未吟沒辦法否認,那種激烈的酣暢會讓人心潮澎湃,自確定要來北地后,心里也隱隱期待著能再痛快的戰上一場。
可同樣,她也沒有忘記,戰亂的底色是死亡,更是粘稠的、永遠也洗不凈的血腥。
是焚毀的屋舍,是堆積如山的尸骨,是每一個被戰火殃及的人們眼中的絕望,是看到用朱筆劃掉名冊上一個個名字時對戰亂的深惡痛絕。
從回憶抽離,蘇未吟淺淺汲氣,唯有眼底還殘留著幾分悲涼。
前世,胡虜的鐵蹄踏破邊防,兵臨城下,她被陸家人推入戰局,竭力驅敵是她和所有大雍將士唯一能做的事,所有人都別無選擇。
可是這一次,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如果可以選,她希望邊境太平,永不起戰!
想要達成所愿,就得先把哈圖努那個狼子野心的東西給收拾了。
迅速平復心緒,蘇未吟帶著采柔從校場旁走過去。
來回巡視校準動作的楊毅一扭頭,看到她去了醫寮方向,馬上讓手下校尉盯著操練,邁開闊步跟上去。
幾個傷兵安置在醫寮旁的小屋,方便日常送藥換藥。
楊毅走到門口,聽見蘇未吟正在詢問大家傷勢的恢復情況,甚至每個人都叫了名字,而不是籠統的“你”。
驚訝之余,楊毅心底一暖。
投身行伍,報效家國,聽起來是件光耀門楣的壯舉,可事實上,在許多‘大人’眼中,這些士卒往往只是一個模糊的符號,比如什么營第幾都第幾隊。
若不幸戰死,便化作戰報上一個冰冷的數字,成為陣亡總數的其中之一。
具體的姓名,大多時候只會出現在同隊的袍澤之間,或是被記錄在厚厚的軍籍名冊上。
甚至,是撫恤名單上。
軍中人數龐大,上官記不住下屬姓名本是尋常,可就是這么一件似乎不值一提的小事,卻能賦予這些默默無聞的兵卒一種難以喻的分量和尊重。
這一刻,楊毅有些自慚形穢。
哪怕蘇護軍只是因為他們負傷才知曉這幾人的名字,可至少她去了解了。
而他沒有。
他還是京營參將!
屋內,被叫到名字的一名傷兵回道:“有勞蘇護軍掛心,日日敷藥,已經好多了。”
聲音粗糲低沉,盡量維持著平靜,卻還是不可避免的泄出一絲激動。
蘇護軍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那就好!”
蘇未吟又關心了幾句,扭頭叮囑醫官要好生照料,缺什么直接報過來,她來想辦法。
正說著,楊毅進來了。
幾人各自打了招呼,楊毅也對這些傷兵表達了真心實意的關心,而后跟著蘇未吟一同離開。
“蘇護軍。”
楊毅邊走邊說:“昨晚王都尉把末將叫過去,詢問沙團驛使團險被投毒及爆炸的詳細情況,末將已如實告知。”
‘如實’二字略帶重音,下之意是把佯裝投毒的事替她遮掩過去了。
蘇未吟心領神會,沖他感激一笑,沒說別的。
繼續往前走,楊毅時不時偏頭看她,幾度欲又止。
蘇未吟停下腳步,轉身直面楊毅,“楊參將有話不妨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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