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秀姑拭淚起身,掃視四周,目光堅毅似鐵:“娘,嫂子,咱不能坐以待斃。賊軍驕狂,料想此地隱匿不久,須趁夜另覓藏身處。”罷,扶家人起身,借夜色掩護,貓腰朝遠處山林潛行。
山林中,枝蔓似鬼魅長臂亂舞,荊棘如惡獸利齒撕衣割膚,眾人傷痕累累,鮮血滲衣、刺痛鉆心,卻無人吭一聲。秀姑揮剪斬棘開路,劉母與親娘相扶緊隨,嫂子咬牙忍痛緊跟。
至一山洞,洞壁濕滑、寒氣侵骨,眾人瑟縮入內,相擁取暖,疲憊與恐懼將眾人瞬間拖入黑甜夢鄉,夢中仍有哭聲、罵聲縈繞,伴她們熬過漫漫長夜……
夜半時分,萬籟俱寂,濃稠如墨的黑暗中,鄰居家那奶娃的啼哭聲突兀地響起,宛如一道銳利的寒芒,瞬間劃破了夜的靜謐。那哭聲時高時低,時斷時續,仿若一首凄切的挽歌,在寂靜的小巷里悠悠回蕩,擾得人心煩意亂。
緊接著,小媳婦輕柔的安撫聲也隱隱傳來,她那溫軟語中透著焦急與疲憊,似在努力編織一張溫暖的網,試圖兜住孩子的不安,卻又難以完全撫平這亂世的驚擾。
劉慶本就因擔憂劉母與秀姑的安危而輾轉反側,此刻那哭聲更如重錘敲擊在他的心間,將他僅存的一絲睡意驅趕得一干二凈。他猛地從床上坐起,披衣起身,拖沓著沉重的步伐來到院子里。清冷的月光如水銀般傾瀉而下,灑在他略顯佝僂的身軀上,勾勒出一幅孤獨而落寞的剪影。
他緩緩抬頭,望向那高懸天際的明月,眼神中滿是憂慮與牽掛,嘴唇微微翕動,默默在心底為遠方的親人許下最誠摯的祝愿,那無聲的祈禱似穿越了浩渺夜空,飄向未知的遠方。
次日清晨,劉慶強打起精神,如往常一般前往府衙點卯。剛踏入府衙大門,便與黃澍迎面相逢。黃澍目光犀利如鷹隼,上下打量了劉慶一番,冷冷問道:“你昨日沒來?”
劉慶趕忙躬身答道:“大人,我昨日直接去了水門,查看有無流賊蹤跡及城防狀況,故而未在府衙。”罷,額間已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后背的衣衫也被汗水浸濕,緊緊貼在背上,涼颼颼的,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所幸,黃澍并未繼續追問,只是微微皺眉,揮了揮手,說道:“這兩日出城的婦孺越發多了,你把手頭瑣事暫且放一放,多去水門盯著點兒。務必嚴防水門,不可讓流賊尋得機會溜進城來。還有,多向百姓宣導,不得與流賊私通,若有違者,嚴懲不貸!”
劉慶忙不迭地應道:“大人放心,小的即刻便去。”說罷,匆匆轉身離去,背后那如芒在背的感覺才稍稍減輕。
自從自己對黃河決堤一事發表看法后,黃澍對他便日漸疏遠,每一次與黃澍的交集,都似在鋼絲上行走,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劉慶疾步登上水門,舉目遠眺,只見城外景象令人揪心。出城之人如潮水般涌動,密密麻麻,昨日時間緊迫,未及細看,今日登上城墻,才驚覺那場面之壯觀——人頭攢動,摩肩接踵,似一條蜿蜒曲折的長龍,綿延至遠方。
土堤邊,數騎流賊肆意馳騁,他們身著破舊皮甲,手持明晃晃的利刃,在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馬背上的身影透著一股囂張跋扈的氣焰,令人不寒而栗。劉慶的目光在人群中焦急搜尋,突然,他瞥見遠處有回城之人,心瞬間懸到了嗓子眼兒,滿心期盼著那熟悉的身影不要出現,千萬不要是秀姑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