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觸感瞬間包裹全身,如同墜入萬載寒潭。幽藍色的光幕如同粘稠的水銀,帶著沉重的阻力,卻又在下一刻驟然消失。徐青重重摔落在地,堅硬冰冷的觸感透過破爛的衣衫傳來,讓他因力竭而麻木的身體發出一陣痛苦的抽搐。
眼前是絕對的黑暗,濃稠得化不開,仿佛連意識都能吞噬。空氣粘滯冰冷,彌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古老塵埃氣息,混合著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的灼熱硫磺味道?這矛盾的氣息交織,形成一種詭異的靜謐。方才谷底驚天動地的轟鳴、葬魂使怨毒的咆哮、離火焚天的熾烈,仿佛都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
只有他自己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以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般的跳動聲,在這死寂的黑暗中異常清晰。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玄脈如同被徹底碾碎又勉強粘合,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帶來鉆心的痛楚。右眼緊閉,那道淺淺的金痕灼熱異常,仿佛有熔巖在里面流淌。骨髓深處的陽火之種只剩下一點微弱到幾乎熄滅的星火,在無邊黑暗與徹骨陰寒中瑟瑟發抖。
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憊和深入骨髓的劇痛,如同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他的意識徹底淹沒。他只想就這樣躺下去,永遠不再醒來。
“螻蟻…起身…此地…非…久留…之地…”月璃的聲音在識海中響起,比任何時候都要微弱,如同風中搖曳的燭火,帶著難以掩飾的虛弱和一種…奇異的沙啞。那萬載玄冰般的清冷似乎被強行撕開了一道裂痕,透出內里的枯竭與沉重。
這微弱卻帶著不容置疑意志的聲音,如同冰錐刺入徐青昏沉的意識,讓他猛地一激靈!
幽冥殿!葬魂使!那恐怖的吞噬漩渦,那怨毒的咆哮!祭壇之外,是隨時可能沖破離火殘陣、降臨滅頂之災的死亡使者!
“呃…”徐青喉嚨里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掙扎著撐起身體。碎裂的左臂骨在玄陰封脈印的凍結下依舊沉重冰冷,每一次挪動都如同拖著萬鈞巨石。他依靠著右臂和膝蓋,艱難地跪坐起來,劇烈地喘息著。
隨著他意識的逐漸清醒,感官也在黑暗中緩慢恢復。他努力睜大眼睛,試圖穿透這濃得如同實質的黑暗。
漸漸的,一絲極其微弱、仿佛來自遙遠星河的幽藍色光芒,在前方的黑暗中悄然亮起。那光芒并非照亮,而是如同本身存在于黑暗中的標記,勾勒出一個巨大空間的模糊輪廓。
徐青瞳孔微縮,忍著右眼的灼痛,再次努力聚焦。
視野緩慢地清晰起來。
他身處一個極其空曠、仿佛掏空了整座山腹的巨大殿堂之中。穹頂高遠,隱沒在濃稠的黑暗里,無法窺見盡頭。腳下是冰冷、堅硬、如同整塊黑色金屬澆筑而成的地面,光滑如鏡,卻又布滿了無數細微的、縱橫交錯的灼燒凹痕與冰晶凝結般的裂紋,無聲訴說著此地曾經歷過的恐怖力量沖擊。
支撐穹頂的,是一根根需要十人合抱的粗大石柱。石柱的材質非金非玉,呈現出一種暗沉的赤銅色,表面布滿了焦黑、崩裂的痕跡,仿佛曾被滔天烈焰反復煅燒、又被極致的寒流瞬間凍結。一些石柱從中折斷,巨大的斷口斜插在地面或懸在半空,斷裂處閃爍著如同凝固巖漿般的暗紅色光斑,散發出微弱卻恒久的灼熱氣息。
整個祭壇空間,彌漫著一種宏大而悲愴的破敗感。時間的塵埃在這里沉積了不知多少萬年,將曾經的輝煌徹底掩埋,只留下斷壁殘垣和無的死寂。
而那唯一的光源,就在這破敗殿堂的最深處。
一座巨大的、通體由某種暗紅色晶石構筑而成的祭壇,如同沉睡的巨獸,靜靜匍匐在黑暗的盡頭。祭壇呈金字塔狀,分作三層,每一層都高達數丈。祭壇的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滿了密密麻麻、玄奧繁復到極致的符文。這些符文絕大部分都已黯淡無光,如同死去的星辰,被厚厚的塵埃和黑色的焦痕覆蓋。唯有祭壇最頂端,那不足丈許見方的平臺中央,一團人頭大小、如同心臟般緩緩搏動的幽藍色光團,在頑強地散發著微弱卻穩定的光芒!
那幽藍光團,純凈、深邃,蘊含著萬載玄冰般的極致寒意與寂滅意志!它所散發出的光芒,正是徐青之前看到的唯一光源!而在光團的核心深處,隱約可見一道模糊的、蜷縮著的女子虛影——正是月璃的本源殘魂所在!
更讓徐青心神劇震的是,在祭壇頂端,月璃幽藍光團的斜上方,懸浮著一物!
那是一盞燈!
一盞造型古樸到近乎原始的石燈!燈座似乎是某種赤金色的奇異金屬,被粗暴地鍛造成不規則的蓮臺形狀,布滿了歲月的斑駁與撞擊的凹痕。燈座之上,并非燈油燈芯,而是…一團凝固的、僅有嬰兒拳頭大小的赤金色火焰!
這團火焰極其微弱,仿佛隨時都會熄滅,其光芒甚至不如月璃的幽藍光團明亮。它沒有跳動,沒有搖曳,就那么凝固著,如同一塊燃燒著的、半透明的赤金水晶。然而,就是這看似微弱凝固的火焰,卻散發出一種難以喻的、源自亙古洪荒的灼熱與爆裂!一種焚盡八荒、凈化萬邪的純粹意志!它所處的空間,都呈現出一種微微扭曲、蒸騰的奇異視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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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火本源!南明離火宮最后的火種!
幽藍的玄陰光團與赤金的離火火種,一上一下,一寒一熱,在祭壇頂端形成了一種極其微妙、脆弱的平衡。冰冷的幽藍光芒與灼熱的赤金光輝相互交織、滲透,在兩者接觸的邊緣地帶,空間不斷發出極其細微的“滋滋”湮滅聲,卻又詭異地維持著一種相對穩定的共存狀態。正是這種冰與火交織的奇異力場,籠罩著整個祭壇核心空間,隔絕了外界的窺探,也壓制著內部狂暴的能量不至于徹底失控爆發。
“看…到了…?”月璃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在徐青識海響起。“南明…離火…最后的…余燼…與我…玄陰本源…相互…制衡…方…維持…此地…不…崩滅…”
徐青震撼無。他艱難地挪動著身體,朝著祭壇的方向緩緩靠近。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兩股力量的恐怖。左邊身體如同浸入萬載寒冰,血液都要凝固;右邊身體卻如同靠近熔爐,皮膚傳來灼痛感。冰火兩重天的極端體驗,讓他本就重傷的身體更加痛苦不堪。
終于,他拖著沉重的身體,來到了巨大祭壇的底部。仰望著那高聳的祭壇頂端,那幽藍的光團與赤金的火種,如同懸掛在頭頂的日月,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威壓。
“上去…祭壇…二層…有…你需要…之物…”月璃的意念再次傳來,帶著一絲急迫。“幽冥殿…的鬣狗…不會…放棄…時間…不多…”
徐青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和身體的劇痛。他目光掃過祭壇基座,找到了通往上一層的階梯。那階梯同樣由暗紅色晶石構成,表面同樣布滿焦痕與裂痕。他手腳并用,如同攀爬絕壁,一點點向上挪動。每一次抬臂、每一次蹬腿,都牽扯著撕裂的肌肉和瀕臨崩潰的玄脈,汗水混合著血水不斷滴落在冰冷的階梯上。
當他終于踏上第二層祭壇平臺時,幾乎虛脫。他癱坐在地,大口喘息,視線都有些模糊。
第二層平臺比底層小了許多,但同樣空曠。平臺中央,并非預想中的功法典籍或神兵利器,而是…一幅巨大無比、幾乎覆蓋了整個平臺地面的…壁畫!
不,與其說是壁畫,不如說是由無數道深淺不一、交織纏繞的灼燒痕跡與冰晶凍結紋路,共同構成的、充滿原始力量感的抽象圖景!
徐青強撐著身體,爬到壁畫邊緣,凝神看去。
那些焦黑的灼燒痕跡,如同最狂野的筆觸,勾勒出扭曲升騰的火焰、崩裂的大地、墜落的星辰!而覆蓋其上、或穿插其間的冰晶紋路,則如同凍結的淚痕、破碎的冰川、凋零的月光!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烙印,在這暗紅的晶石地面上激烈地碰撞、糾纏、湮滅!
沒有具體的形象,沒有清晰的敘事。但徐青的目光一接觸到這混亂而壯烈的圖景,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便猛地襲來!無數破碎、模糊、充滿極致情感沖擊的畫面,如同被強行喚醒的記憶碎片,轟然涌入他的識海!
他看到——
無垠的星海深處,一座巍峨浩瀚、通體由赤金神玉構筑、噴薄著永恒烈焰的輝煌天宮懸浮!無數身披赤金戰甲、駕馭火焰神禽的修士結成戰陣,神威凜然!那是南明離火宮!鼎盛時期的無上仙宗!
他看到——
漆黑的浪潮自宇宙深淵涌來!那是由無數扭曲陰影、骸骨戰艦、以及散發著幽冥死氣的恐怖存在組成的毀滅洪流!它們所過之處,星辰熄滅,生命凋零!為首的,是幾尊頂天立地、籠罩在粘稠黑暗中的巨大魔影,它們的氣息,與幽冥殿同源,卻更加古老、更加純粹、更加恐怖!
他看到——
慘烈的神戰爆發!離火焚天,冰封寰宇!赤金的火焰神禽與漆黑的骸骨巨龍在星空中搏殺!離火宮修士結成焚天大陣,烈焰化作神矛,洞穿黑暗!亦有身披玄冰戰甲、駕馭寒冰巨獸的盟友,揮灑出凍結星河的寒潮,與離火宮并肩作戰!
他看到——
戰局膠著,死傷慘重!突然,離火宮內部,幾道原本熾烈燃燒的赤金神光驟然熄滅、逆轉!恐怖的背叛爆發!璀璨的焚天大陣核心節點被從內部引爆!無數離火宮修士在驚愕與絕望中被自己人的力量吞噬!一道貫穿天地的巨大黑色石碑虛影驟然降臨,吞噬了離火宮最核心的烈焰本源!
他看到——
一道模糊的、籠罩在無盡玄冰寒霧中的絕代身影(與月璃何其相似!),發出悲憤到極致的厲嘯,手持斷裂的冰晶神劍,燃燒自身本源,化作一道凍結萬古的寒流,狠狠撞向那背叛者與葬魂碑虛影!冰與火的終極對撞!時空崩碎!畫面在毀滅的白光中戛然而止…
“呃啊——!”徐青猛地抱住頭顱,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識海如同被無數根燒紅的鐵釬穿刺攪動!那些涌入的畫面碎片帶著太過強烈的情感沖擊——輝煌、壯烈、背叛、絕望、毀滅!尤其是最后那道玄冰身影燃燒本源、沖向背叛者與葬魂碑的決絕畫面,如同一柄重錘,狠狠砸在他的靈魂之上!一股難以喻的悲愴與刻骨的恨意,不受控制地在他心底滋生、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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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徐青聲音嘶啞,冷汗浸透了后背。他看向祭壇頂端那幽藍的光團,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與復雜。壁畫…不,是烙印!是上古那場滅世之戰留下的、蘊含了參戰者極致精神烙印的戰場記憶!月璃…她曾是離火宮的盟友?甚至…是那最后沖向葬魂碑的玄冰身影?!
“哼…”月璃的冷哼在識海響起,帶著萬載寒冰也凍結不了的深深恨意與…一絲難以察覺的痛楚。“過往…云煙…背叛…者…終將…付出…代價…”她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強行壓下了翻涌的情緒,變得更加冰冷。“看…你…腳下…”
徐青忍著識海的劇痛和翻騰的心緒,低頭看向自己跪坐的位置。在那些混亂的灼燒與冰封烙印之間,幾處相對清晰、完整的古老符文,正環繞著他所在的位置。
這些符文與他懷中的《玄陰煉脈篇》骨片上的線條有幾分神似,卻更加繁復、古老,透著一股灼熱爆裂的洪荒氣息!它們如同被精心保護下來,雖歷經歲月侵蝕,依舊閃爍著微弱的赤金色光澤。
“南明…離火…鍛金…訣…殘篇…”月璃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波動,仿佛在極力壓制著什么。“引動…祭壇…殘留…離火…余溫…淬煉…汝身…穩固…玄脈…壓制…噬生…詛咒…”
離火鍛金訣?淬煉己身?徐青心頭猛地一跳!這祭壇空間雖然冰火交織,但那凝固的赤金火種散發出的恐怖高溫,哪怕隔著這么遠都讓他-->>皮膚灼痛,以他現在的狀態去引動?那不是找死嗎?!
“汝…碎金之瞳…已…初醒…”月璃似乎看穿了他的恐懼,聲音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急迫。“此瞳…洞察…本源…可…窺見…能量…流轉…軌跡…借其…引導…離火…余溫…入體…淬煉…乃…唯一…生路!”
碎金之瞳?徐青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緊閉的右眼。那灼熱感依舊清晰。之前在外面,正是這詭異的豎瞳,讓他窺見了葬魂使那致命的破綻!
“幽冥殿…葬魂…尊者…氣息…已…臨近…葬魂谷…”月璃的聲音陡然變得更加冰冷急促,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非…先前…葬魂使…可比…其…降臨…此間…平衡…必破…吾等…皆…化為…齏粉!”
葬魂尊者?!徐青頭皮瞬間炸開!一個葬魂使就差點讓他和月璃魂飛魄散,現在來了更恐怖的尊者?!絕望的陰影如同冰冷的巨手,再次扼住了他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