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劉豹兵敗被囚,于初冬在晉陽書房中覲見簡宇。簡宇以生死威懾與招攬承諾迫其臣服,并令張寧施術抽取其一縷魂源封存,徹底掌控其生死。劉豹目睹反抗者被當場魂殺,驚懼臣服。后隨簡宇至長安,被軟禁于宅中嚴密監控,再無反抗之心。其間,簡宇收到劉備將接掌徐州與馬騰韓遂聯軍十余萬入侵涼州的緊急軍情。
初夏午后的丞相府議事廳,檀香的寧靜被徹底擊碎。
荀攸帶來的消息如同一塊巨石投入看似平靜的湖面,瞬間激起千層浪。那“十萬火急”、“馬騰韓遂”、“十余萬鐵騎”、“已破隴關”等字眼,像一把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廳內原本略顯沉悶的空氣。斑駁的光影在地板上似乎都凝固了。
劉曄先是一怔,手中的茶盞微微一晃,幾滴清亮的茶湯濺出,落在他素雅的衣袍上,洇開一小團深色。他霍然抬頭,看向荀攸,又迅速轉向簡宇,臉上慣有的從容智謀被一層難以置信的驚愕覆蓋,眉頭緊緊鎖起,脫口而出:“什么?隴關已失?西涼軍竟如此迅疾!”
荀攸更是氣息未平,胸膛微微起伏,他將那插著三根赤色羽毛、代表最高級別軍情的告急文書雙手呈上,聲音帶著急促后的沙啞:“丞相,千真萬確!軍報在此!馬超、龐德為先鋒,銳不可當,扶風郡已有數縣失守,烽火直逼京兆!韓遂所部羌胡騎兵剽悍,安定、北地恐已糜爛!關中風聲鶴唳,民心震動!”
他上前幾步,將帛書放在簡宇案前,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廳內的空氣仿佛被抽干,冰鑒散發的涼氣似乎再也無法驅散那從西北方席卷而來的肅殺寒意。侍衛們在廊下雖依舊挺立,但眼神交換間,已充滿了凝重與警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簡宇身上。這位年輕的丞相,是他們的主心骨,他的反應將決定整個勢力的應對基調,甚至關乎存亡。
簡宇在聽到消息的剎那,身體有瞬間的僵硬。他深邃的眼眸中瞳孔微微一縮,握著涼茶茶盞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指節泛白。他臉上的線條繃緊,那是一種驟然承受巨大沖擊時的本能反應。
隴關被破,西涼鐵騎長驅直入,這意味著他剛剛穩定的并州后方尚未完全消化,富庶的司隸核心區域就直接暴露在敵人的兵鋒之下!一旦京兆有失,長安震動,他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政治優勢將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引發連鎖反應,讓之前的一切努力付諸東流。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他的脊椎爬升,那是巨大的危機感帶來的戰栗。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緊張與壓抑中,就在劉曄和荀攸都以為會看到簡宇凝重下令、調兵遣將的嚴肅表情時,簡宇的臉上卻發生了一種奇異的變化。
那最初的震驚如同潮水般退去,緊蹙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緊繃的臉部線條變得柔和,甚至……嘴角開始不受控制地向上彎起一個弧度。這個弧度越來越大,最終化為一聲清晰可聞的輕笑,隨即,這笑聲變得洪亮起來,充滿了某種難以喻的暢快和……喜悅?
“哈哈……哈哈哈……好!好!來得正好!”
簡宇竟然撫掌大笑起來!他放下茶盞,雙手拍擊,發出清脆的響聲,在落針可聞的寂靜議事廳里顯得格外突兀和駭人。
劉曄和荀攸徹底懵了。
劉曄手中的茶盞差點脫手,他瞪大了眼睛,看著仰首而笑的簡宇,仿佛不認識眼前之人。
荀攸更是滿臉錯愕,連急促的呼吸都忘了調整,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眼中充滿了極度的困惑和不解——丞相這是……急怒攻心,失了方寸?還是說,這噩耗之中,另有他們未能參透的玄機?可無論怎么看,這都是一場足以動搖根基的巨大危機啊!
“丞相?”劉曄試探性地喚了一聲,聲音里帶著不確定的擔憂,“您……何故發笑?”他與荀攸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驚疑。眼前的簡宇,與他們平日所熟知的那個沉穩如山、智珠在握的丞相判若兩人。這笑聲,在此刻,顯得如此詭異,不合時宜。
簡宇的笑聲漸漸平息,但他臉上的暢快笑意并未消退,反而轉化為一種智珠在握、洞悉全局的銳利神采。他站起身,繞過書案,步履從容地走到那幅巨大的地圖屏風前。陽光透過竹簾,在他玄色的錦袍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使他整個人仿佛籠罩在一層神秘的光暈中。
他伸出手指,那修長而有力的手指,精準地點在地圖上“隴關”的位置,然后向西,劃過涼州廣袤的區域,再向東,掠過司隸,最終停在“長安”。
“公達,子揚,”簡宇轉過身,目光炯炯地看向兩位心腹謀士,他的眼神清澈而深邃,再無半分之前的驚疑,只有一種掌控一切的自信,“爾等只見此危機之‘危’,卻未見此危機中之‘機’!此非禍事,實乃天賜良機于我!”
他聲音清朗,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且問你們,”簡宇負手而立,緩緩道,“自我入主長安,奉迎天子以來,雖表面安定,然西涼馬騰、韓遂,始終擁兵自重,聽調不聽宣,名為漢臣,實為割據之軍閥,乃我心腹之患,亦是朝廷背上之芒刺!我日夜思慮,如何能拔除這根刺,將涼州真正納入掌控,使西陲安寧,商路暢通,更收西涼精兵悍將為己用,以增實力。”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聽得專注的劉曄和荀攸,繼續道:“然而,出兵需有名!馬騰、韓遂雖跋扈,卻未曾公然反叛,朝廷亦曾加封賞。我若無故興兵討伐,必遭天下非議,謂我窮兵黷武,排除異己,恐失關東諸鎮人心,亦令天子不安。此乃投鼠忌器之局也!”
簡宇的手指重重地點在涼州之地,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一絲興奮:“而今,馬騰、韓遂,自恃勇力,竟敢公然興兵犯境,破我關隘,掠我州郡!此乃明目張膽之叛逆!是自絕于朝廷,自絕于天下!”
他猛地轉身,面向地圖,手臂一揮,仿佛要將整個涼州納入囊中:“他們這是將征討的大義名分,親手送到了我的面前!我正愁沒有合適的理由一舉解決西涼問題,他們便急不可耐地送上門來!如此‘盛情’,我怎能不喜?怎能不笑?”
劉曄和荀攸聽到這里,眼中的困惑和驚疑開始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恍然和深思。荀攸深吸一口氣,下意識地捋了捋胡須,喃喃道:“丞相之意是……借此機會,名正順,徹底平定西涼?”
“不錯!”簡宇斬釘截鐵,“此戰,我軍乃吊民伐罪,奉天子詔討逆!師出有名,士氣可用!天下有識之士,亦能明辨是非!馬、韓二人,看似勢大,實則各懷鬼胎,聯盟脆弱。彼等傾巢而出,正利于我聚而殲之!若其據守涼州險要,反倒需費些周章。”
他走回案前,拿起那封告急文書,語氣帶著一絲輕蔑:“十余萬鐵騎?哼,虛張聲勢而已!其中多少是脅從羌胡,多少是烏合之眾?馬騰、馬超勇則勇矣,不過一匹夫之勇;韓遂狡詐,然首鼠兩端,豈是同心?我軍新得并州之銳,士氣正盛,以逸待勞,調度得當,破之必矣!”
簡宇的目光變得悠遠而深邃,仿佛已經看到了勝利的藍圖:“此戰若勝,非但可解眼前兵危,更能一勞永逸,將整個涼州納入版圖。西涼大馬,天下精兵,盡為我所用!屆時,西顧無憂,方可全力東向,與袁紹、曹操等輩,一爭這天下氣運!”
他再次看向劉曄和荀攸,臉上洋溢著自信的光彩:“故此,馬騰、韓遂此番前來,非是災星,實是給我送來了整合西北、夯實根基的墊腳石!如此天賜良機,自動送上門來,爾等說,我該不該笑?該不該大喜?”
簡宇這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如同撥云見日,瞬間將籠罩在議事廳內的緊張和陰霾一掃而空!
劉曄眼中精光爆射,之前的擔憂盡去,取而代之的是興奮和欽佩,他撫掌嘆道:“妙啊!丞相高見,洞若觀火!曄愚鈍,只見其危,未見其機!如此說來,這確是天賜良機!馬騰、韓遂自尋死路,合該丞相成就大業!”
荀攸更是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而又充滿斗志的笑容,他深深一揖:“丞相明見萬里,智慮深遠,攸拜服!方才攸驚慌失措,險些誤判形勢,實在慚愧!如此,我軍當立即籌劃,調兵遣將,迎頭痛擊,畢其功于一役!”
廳內的氣氛徹底扭轉。之前的窒息感被一種昂揚的戰意所取代。冰鑒散發的涼氣似乎又重新變得有效,檀香的香氣也恢復了寧神的作用,但更濃的,是彌漫在空氣中的決勝信心。
簡宇那番將西涼危機轉化為天賜良機的論斷,如同一陣強風,吹散了劉曄和荀攸心頭的大部分陰霾,讓兩人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然而,多年謀士的謹慎與對全局的考量,讓他們幾乎同時想到了另一個致命的隱患。
劉曄上前一步,眉頭雖已舒展,但眼中仍存一絲憂慮,他拱手道:“丞相明鑒,西涼確是可乘之機。然曄心中仍有一慮,如鯁在喉。我軍若主力西征,關東空虛,袁本初坐擁河北四州,兵精糧足,其志非小;袁公路盤踞淮南,僭越之心已露;更有那新得徐州的劉備,梟雄之姿,若彼等窺得時機,聯兵西向,或趁虛而入,則我腹背受敵,危矣!豈不聞‘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荀攸亦點頭附和,神色凝重:“公達所慮,正是攸之擔憂。袁紹、袁術、劉備,皆非安分守己之輩。尤其袁紹,若知我大軍西進,難保不會起覬覦司隸之心。屆時,我主力被馬騰、韓遂牽制于涼州,東方若有變,則根基動搖,恐有傾覆之險啊!”他的手指不自覺地在地圖上司隸與兗州、豫州的交界處劃過,顯示出內心的不安。
廳內剛剛升騰起的昂揚氣氛,因這兩位核心謀士的擔憂而稍稍冷卻。這確實是一個現實而嚴峻的問題,是任何戰略家都無法忽視的潛在風險。廊下的侍衛們雖然聽不真切具體內容,但能感受到氣氛的微妙變化,不禁更加屏息凝神。
面對兩位心腹的質疑,簡宇并未露出絲毫不悅,反而嘴角那抹自信的笑意更深了。他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將目光轉向劉曄,帶著一種引導式的從容,反問道:“子揚,你方才匆匆而來,有要事稟報。若我所記不差,你最初欲報之事,并非西涼軍情吧?且說說,你原本所為何事?”
劉曄被問得一怔,思緒從對東方諸侯的擔憂中被拉回。他略一沉吟,隨即想起,自己在得知西涼急報前,確實有另一件重要事情要稟報。他連忙收斂心神,回答道:“丞相提醒的是。曄方才欲稟之事,乃是徐州細作傳來密報:徐州牧陶謙,已病重身亡。臨終前,他上表朝廷,辭懇切,請求天子冊封劉備接任徐州牧,托付州事。”
這個消息,在西涼危機的沖擊下,顯得不那么緊迫了,但此刻被簡宇特意提起,劉曄和荀攸都不由得心中一動,隱約感覺丞相似乎要將兩件事聯系起來。
簡宇輕輕“嗯”了一聲,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他踱步回到書案后,并未坐下,而是單手按在案上那份關于陶謙病逝的密報上,目光掃過劉曄和荀攸,眼中閃爍著智謀的光芒,開始了他抽絲剝繭的分析:
“子揚,公達,爾等所慮,確是老成謀國之。然則,看待天下大勢,需如觀弈棋,要看清棋子之間的牽制與平衡。”他的聲音平穩而有力,帶著一種洞悉世情的穿透力。
“爾等擔心東方諸侯趁虛而入,卻未曾想,他們彼此之間,亦是牽絆重重,欲動而不能動!”簡宇的手指在案上輕輕敲擊,發出篤篤的輕響,仿佛在為他的話語打著節拍。
“先說這新得徐州的劉備。”簡宇將目光投向東方,仿佛穿透重重屋宇,看到了徐州的景象,“劉備,世之梟雄也。其人堅韌不拔,善于籠絡人心,更有關羽、張飛萬人敵為輔佐。陶謙此遺表,可謂正中其下懷,使其得據徐州要地,如虎添翼,勢力必然大漲。”
他話鋒一轉,語氣中帶上一絲譏誚:“然而,爾等可曾想過,那淮南袁術,對此會作何感想?”簡宇微微側首,看向荀攸,似在提問,又似在引導。
荀攸若有所悟,接口道:“袁公路自詡四世三公,門第高貴,向來驕橫跋扈,視天下英雄如無物。劉備出身織席販履,在袁術眼中,恐與草芥無異……”
“正是!”簡宇撫掌,肯定了荀攸的判斷,聲音提高了幾分,帶著一種把握關鍵的自信,“袁術此人,心胸狹隘,驕矜自大,他豈能甘心與一個他眼中的‘織席販履之徒’平起平坐,共為州牧?更何況,徐州富庶,地處要沖,袁術對徐州早有覬覦之心,如今見劉備輕易得之,其心中之妒恨與不甘,可想而知!”
他頓了頓,讓這個判斷在劉曄和荀攸心中沉淀,然后繼續道:“劉備英雄,得徐州而勢大;袁術雖庸,卻據淮南而地廣兵多。兩強相鄰,利益沖突,豈能相安無事?即便劉備想韜光養晦,袁術也必會尋釁挑起爭端!我所需要做的,并非強行壓制,而是——”簡宇伸出右手,做出一個輕輕撥動的姿勢,“——順勢而為,推波助瀾!”
劉曄眼中精光一閃,似乎捕捉到了關鍵:“丞相的意思是……?”
簡宇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充滿了謀略家的深沉與狡黠:“很簡單。我們非但不阻止劉備接掌徐州,反而要勸天子下詔,大大方方地批準陶謙的遺表,正式冊封劉備為徐州牧!不僅要冊封,還要給他一個名正順的出兵理由——命他整飭軍備,討伐盤踞青州的曹操,為昔日徐州百姓報仇雪恨!”
此一出,劉曄和荀攸皆是心中一震!這一招,可謂高明至極!
簡宇接著解釋道:“如此一來,劉備便有了擴張的方向,他的目光會首先投向青州的曹操。而曹操,經此前兗州之敗,元氣大傷,退守青州,實力已大不如前,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劉備若要吞并青州,絕非易事,必是一場纏斗。此其一也。”
“其二,”簡宇的笑容愈發深邃,“光有劉備的動向還不夠,我們還得給袁術加點‘料’。”他目光轉向荀攸,“公達,你以為,若天子在冊封劉備的同時,再下一道詔書,加封袁術為‘總督徐、揚二州諸軍事’,會如何?”
荀攸略一思索,臉上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甚至忍不住擊節贊嘆:“妙啊!丞相此計,可謂一石二鳥,驅虎吞狼之策!總督徐、揚二州軍事?這虛名看似尊崇,實則將袁術的野心徹底點燃!他本就視徐州為囊中之物,得此詔命,更會覺得朝廷(實則是丞相)認可了他對徐州的管轄權,必然會以此為由,向劉備發難!而劉備剛得朝廷正式冊封,豈肯輕易相讓?雙方必然勢成水火!”
“不錯!”簡宇滿意地點點頭,走到地圖前,手指劃過徐州、揚州、青州之地,“劉備得詔討曹,袁術得詔督徐,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甚至兩敗俱傷!他們互相提防、互相牽制,誰還敢、誰還能抽出主力,遠涉千里來攻我司隸?若真有誰蠢到如此地步,另一方必會趁其后方空虛,直搗黃龍!這等賠本買賣,袁紹或許短視,但劉備和袁術帳下總有明白人,絕不會行此險招!”
他最后將目光投向北方:“至于袁本初,爾等別忘了,幽州的公孫瓚雖屢遭挫敗,然百足之蟲,尚能掙扎。袁紹欲南下,必先徹底解決公孫瓚這個后顧之憂。短期內,他無力大舉西顧。即便他有心,見徐、揚局勢緊張,劉備、袁術皆無暇他顧,他又豈敢孤軍深入,授人以柄?”
簡宇總結道:“故而,東方諸侯,看似勢大,實則陷入了一個微妙的平衡與相互制約的泥潭之中。我只需輕輕撥動幾顆棋子,便可讓他們自顧不暇,內斗不休。我等西征,后方看似空虛,實則因這相互牽制的局面,比鐵壁銅墻更為安全!他們,就是我等西征的最大保障!”
他重新坐回主位,氣定神閑地看著兩位謀士:“所以,子揚,公達,現在還擔心東方之患嗎?”
劉曄與荀攸聞,先是靜默片刻,細細咀嚼簡宇話語中的深意,隨即臉上血色瞬間褪去,又猛地涌上潮紅,那是極度震驚與恍然大悟交織的體現。兩人幾乎同時倒吸一口冷氣,看向簡宇的目光充滿了難以喻的震撼與敬畏。
劉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喃喃道:“……妙!妙啊!丞相此計,已非簡單的驅虎吞狼,而是……而是將劉備、曹操、袁術三人,乃至他們背后的徐州、青州、淮南之地,皆置于一盤無法脫身的困局之中!”
他越說越激動,手指無意識地在空中劃動,仿佛在勾勒那無形的棋局:“劉備新得徐州,根基未穩,徐州百姓對曹操恨之入骨。朝廷明詔令其討曹,他若遵行,則必然與曹操再起戰端,無論勝敗,皆耗其實力;他若陽奉陰違,按兵不動,則必失徐州民心,自毀長城!此乃陽謀,劉備避無可避!”
荀攸接口道,語氣中充滿了嘆服:“更絕的是對袁術的冊封!‘總督徐、揚二州諸軍事’?此虛名于袁術,無異于饑渴之人眼前懸肥肉!他本就覬覦徐州,得此詔命,豈會安分?必然會以‘上官’自居,對劉備百般刁難,索求無度。劉備英雄人物,豈肯久居人下,仰人鼻息?雙方沖突必不可免!如此一來,劉備東有袁術虎視,北有曹操頑抗,自身陷入泥潭,焉有余力西顧?”
他深吸一口氣,看向簡宇,由衷贊道:“丞相不過輕描淡寫兩道詔書,便讓東方三強相互掣肘,爭斗不休。我等只慮其來攻之危,丞相卻已布下無形枷鎖,令其自困!此等眼光,此等手段,攸……望塵莫及!”荀攸一向沉穩,此刻卻也難掩激動,深深一揖到底。
劉曄亦是躬身,語氣無比誠懇:“曄自以為略通謀略,今日方知與丞相相較,猶如螢火之于皓月!丞相深謀遠慮,算無遺策,曄五體投地!”
看著兩位心腹謀士由衷的敬佩,簡宇臉上的笑容卻依舊平和,他輕輕擺手,語氣帶著幾分難得的輕松與調侃:“子揚,公達,何須如此謬贊?你二人乃當世奇才,我平日與你們商議軍國大事,受益匪淺。今日所,不過是拾人牙慧,從你們身上學得些許皮毛罷了,哪里當得起‘深謀遠慮,算無遺策’這般重譽?莫要折煞我了。”
他這話說得誠懇,但聽在劉曄和荀攸耳中,卻更是覺得丞相胸懷廣闊,謙遜過人。如此驚才絕艷的謀劃,竟被他說成是“皮毛”,這反倒更顯其境界高遠。
劉曄連忙道:“丞相過謙了!此等環環相扣、洞察人心的妙策,豈是尋常皮毛?丞相之智,曄等心服口服!”
荀攸也正色道:“丞相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實乃我等楷模。攸等能追隨丞相,共圖大業,實乃三生有幸!”
簡宇見二人態度堅決,知他們是由衷佩服,便也不再就此多,只是笑了笑,將話題拉回正軌:“好了,閑少敘。既然東方之患已不足為慮,我等當全力應對西涼之事。子揚,那兩道詔書,便勞你即刻草擬,務求措辭嚴謹,彰顯朝廷恩威。”
“諾!曄必當盡心竭力,盡快呈報丞相過目。”劉曄肅然應命。
劉曄領命后,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返回自己的官署,閉門謝客,潛心草擬那兩道關乎東方局勢的詔書。他深知這兩道詔書的分量,字斟句酌,既要體現朝廷的“恩典”與“大義”,又要暗藏簡宇所需的挑動與制衡之效。不過半日功夫,兩道詔書的初稿便已呈送至簡宇案頭。
簡宇仔細閱看。只見詔書用語堂皇正大,完全符合朝廷規制,對劉備的冊封肯定了其仁義與陶謙的舉薦、士民的歸心,顯得合情合理;對袁術的加封則凸顯其家世名望,并賦予其“總督”之權,命其協調徐、揚力量討伐國賊曹操,更是冠冕堂皇,讓人挑不出錯處。然而,字里行間那微妙的措辭,尤其是將討曹的重任與袁術的“總督”職權明確掛鉤,已然埋下了未來沖突的種子。
“好!子揚大才,此詔書深得我心。”簡宇滿意地點點頭,將帛書輕輕放下,臉上露出贊許之色,“既全了朝廷體面,又暗合我等之需。可謂滴水不漏。”
劉曄謙遜道:“丞相謬贊,此乃曄分內之事。全賴丞相運籌帷幄,曄不過略盡筆墨之勞。”
簡宇不再多,起身道:“既如此,我即刻入宮面圣,請陛下用璽。”
皇宮,宣室殿。
雖已是初夏,但殿內仍透著幾分清冷。少年天子劉協端坐于御座之上,身形略顯單薄,龍袍似乎都有些寬大。他面容清秀,但眉宇間總籠罩著一層與其年齡不符的憂郁與謹慎。聽聞丞相簡宇求見,他立刻宣召。
簡宇身著朝服,步履沉穩地走入殿中,依禮參拜,舉止恭敬,無可挑剔。
“丞相平身。今日入宮,所為何事?”劉協的聲音帶著一絲少年人的清亮,但語氣卻十分克制。
“謝陛下。”簡宇起身,雙手將劉曄草擬的詔書呈上,內侍接過,轉呈給劉協。“陛下,徐州牧陶謙病故,臨終上表,舉薦劉備繼任,以安徐州百姓。另有淮南袁術,世受國恩,名望素著。今曹操肆虐青州,為禍地方,臣與諸位大臣議定,當順勢而為,既安徐州,亦彰朝廷討逆之志。故草擬詔書兩道,請陛下御覽。”
劉協接過帛書,仔細閱讀起來。他雖年少,但經歷坎坷,早已不是懵懂無知之輩。他很快便看出了這兩道詔書背后的不尋常——同時冊封劉備和賦予袁術更大的權力,這顯然是簡宇的平衡之術。他的手指微微蜷縮,心跳有些加快。他知道,自己手中的玉璽,更多時候只是一個必須履行的程序,真正的決策權,盡在眼前這位年輕的權臣手中。
他抬起眼,看向簡宇,試圖從對方平靜無波的臉上讀出些什么,但看到的只有深潭般的平靜與不容置疑的威嚴。他沉默了片刻,輕聲問道:“丞相……此舉,可使東方安定否?”這話問得有些試探,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簡宇迎向天子的目光,語氣沉穩而肯定:“陛下放心。劉備有仁義之名,得徐州乃順應民心;袁術世食漢祿,委以重責,正可激勵其報效朝廷之心。二人皆乃漢臣,受此皇恩,必當戮力同心,共討國賊曹操,以安社稷。此乃穩定東方、彰顯陛下威德之良策。”
簡宇的話說得冠冕堂皇,將制衡之術包裝成了朝廷恩典和討賊大計。劉協心中明白,這絕非全部真相,但他更明白,自己沒有質疑和反對的資本。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有力:“丞相老成謀國,所思所慮,皆為漢室江山。既如此,便依丞相所奏。”
他轉向身旁的內侍,點了點頭。內侍會意,恭敬地請出傳國玉璽。劉協親手接過那方沉甸甸的玉璽,在兩道詔書上鄭重地蓋下了印鑒。印文清晰鮮紅,代表著漢室朝廷的正式意志。
“詔書已成,即刻發往徐州、淮南。”劉協將蓋好璽印的詔書交還給內侍,由他送去尚書臺正式謄寫、頒發。
“陛下圣明。”簡宇躬身行禮,語氣一如既往的恭敬,“如此,東方可暫安,朝廷亦可專心應對西涼馬騰、韓遂之亂,早日平定邊患,還天下清明。”
劉協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看著簡宇行禮后退出宣室殿的背影,年輕的臉上掠過一絲復雜難的神情。殿門緩緩合上,將殿內的清冷與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
不久,兩騎快馬分別帶著加蓋了皇帝璽印的正式詔書,沖出長安城,向著東方疾馳而去。一道發往徐州,冊封劉備為徐州牧;一道發往淮南,加封袁術總督徐、揚二州諸軍事,假節,督劉備、劉繇等共討曹操。
這兩道看似尋常的任命詔書,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兩顆石子,將在廣袤的東方大地,激起怎樣的漣漪與波瀾,此刻尚無人能完全預料。但簡宇相信,他精心布置的棋局,已然展開。而他的目光,已經牢牢鎖定了西方的烽煙。
東方之事已布下關鍵棋子,簡宇心中那盤大棋的西方角落,立刻成為全部心力的聚焦點。他臉上的輕松笑意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臨戰前的沉靜與銳利。書房內,因那兩道已發出的詔書而略顯松弛的氣氛,瞬間再度繃緊,甚至比之前更加凝重,仿佛有無形的刀劍在空氣中碰撞出火花。
簡宇站起身,玄色錦袍的衣袂在動作間帶起微弱的風聲。他繞過書案,步履沉穩地走到那幅巨大的地圖前,目光如炬,牢牢鎖定了涼州那片廣袤而此刻正烽煙四起的土地。
他的手指,修長而穩定,精準地點在代表隴關已失的標記上,然后緩緩向西移動,劃過金城、冀城、天水等重鎮,最終停留在西涼腹地。他的指尖仿佛蘊含著千鈞之力,所過之處,連地圖上的墨跡都似乎要為之灼燒。
“子揚,公達,”簡宇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金屬般的質感,清晰地傳入劉曄和荀攸耳中,也回蕩在寂靜的書房里,“東方之策,不過是為我等解后顧之憂,乃‘安內’之舉。然則——”
他霍然轉身,目光如兩道冷電,掃過肅立待命的兩位心腹謀士,語氣陡然變得無比沉肅:“然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卻需萬分重視!馬超、龐德之驍勇,非虛傳也;西涼鐵騎之精銳,縱橫馳騁,來去如風,乃天下強兵!隴關已破,兵鋒直指三輔,若讓其站穩腳跟,或分兵掠地,則關中震動,長安危矣!此絕非可等閑視之的小患!”
他的話語如同重錘,一下下敲在劉曄和荀攸的心頭,讓他們剛剛因東方妙計而產生的些許樂觀情緒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對西線嚴峻形勢的清醒認識。丞相此非虛,馬超年少氣盛,有萬夫不當之勇,龐德沉穩善戰,皆是勁敵;西涼鐵騎更是久經沙場,在開闊地帶沖鋒陷陣,威力驚人。此戰,絕非易事。
簡宇的目光先落在荀攸身上,指令清晰果斷,不容置疑:“公達!”
荀攸立刻挺直身軀,拱手應道:“攸在!”
“立即持我符節,遣快馬分頭傳令!”簡宇語速加快,卻條理分明,“召賈文和、滿伯寧、徐公明、張文遠、趙子龍、于文則等,以及兵曹、駕部、庫部等相關屬官,即刻前來白虎節堂議事!延誤者,軍法從事!”
“諾!”荀攸毫不遲疑,躬身領命。他深知軍情如火,丞相這是要立刻進行最高級別的軍事部署。他轉身便走,步伐迅疾如風,衣袂帶起一陣輕微的旋風,身影很快消失在書房門口,廊下立刻傳來他低沉而急促的吩咐聲和侍衛領命跑動的腳步聲。
簡宇的目光隨即轉向劉曄,語氣同樣不容怠慢:“子揚!”
劉曄上前一步,神色凝重:“曄聽令!”
“西征大軍一動,糧草乃重中之重,如同血脈,一刻不得中斷!”簡宇的手指在地圖上從長安到涼州的方向劃了一條線,“著你全權負責協調后方糧草、軍械、箭矢、車馬等一應輜重轉運事宜!立即與司隸校尉、大司農屬官接洽,核算府庫,征調民夫,規劃轉運路線,設立中轉糧臺!我要大軍開拔之后,糧道暢通無阻,前線的將士,絕不能有斷炊之虞!”
劉曄感到肩頭責任重大,深吸一口氣,肅然應道:“諾!丞相放心!曄必竭盡全力,調度各方,確保糧秣軍資能源源不斷輸往西線!若有差池,曄提頭來見!”糧草事涉全軍命脈,稍有閃失便是萬劫不復,他不敢有絲毫大意。
“好!”簡宇看著兩位得力干臣瞬間進入狀態,眼中閃過一絲贊許,但更多的則是大戰將至的決絕,“你二人速去準備!半個時辰后,白虎節堂,我要看到初步的方略和可行的方案!”
“諾!”劉曄和荀攸齊聲應命,聲音洪亮,充滿了臨戰的緊張與昂揚的干勁。兩人再次躬身行禮,然后幾乎同時轉身,步履匆匆地離開了書房,各自投入到緊張的準備工作中去。
書房內再次只剩下簡宇一人。他緩緩踱步到窗前,窗外已是午后偏斜的陽光,將庭院中的樹影拉得長長的。蟬鳴聲不知何時變得稀疏,仿佛也感受到了這彌漫在丞相府中的肅殺之氣。
簡宇的目光再次投向西北方,他的眼神深邃,仿佛已經穿透了千山萬水,看到了涼州大地上卷起的煙塵,聽到了西涼鐵騎那如同雷鳴般的馬蹄聲。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畏懼,只有一種遇到強勁對手時的興奮與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