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為止腦中一片空白，理性在尖叫著“快跑”，但身體卻先于思考做出了反應。她幾乎是用撞的，沖到曹文欣面前，一把奪過那個沉重的袋子塞給程俊林，然后不容置疑地蹲下：“上來！快！”那一刻，她不再是旁觀者，她跳進了這片渾濁的現實泥潭。

程俊林罵了聲“真是瘋了！”

他把所有口袋抗在了背上，三個人連滾帶爬，就這么往前拼命跑著。

速度太快，甚至連鞋丟了都沒有發現，直到最后躲在了一個田埂后的竹林里，才終于將人給甩掉了。所有人都在狠狠喘著粗氣，尤其是程為止，許久沒有進行這樣的高強度運動，更是將臉憋得通紅。

“喂，你沒事吧？”程俊林從口袋里摸出一張揉得皺巴巴的紙巾，第一次這樣認真地看著這個傳說中的小堂妹，覺得她似乎也不像別人口中說的嬌生慣養。

程為止接過紙，粗粗地擦拭了下額頭，道了句“謝謝”，緊接著又追問起來：“那些煤，能換多少錢？”

“一斤一塊錢，你自個兒算吧！”程俊林歇了會兒就站在林子外看了看，生怕還有人跟來，然后又對程為止解釋：“家里燒的是煤炭，這種無煙煤價錢還能再貴些。”

“噢噢。”程為止垂眸，看著自己漆黑的手心。一斤煤，一塊錢。父親酒席上一瓶不起眼的酒，或許就能買下這里所有的袋子。一種前所未有的割裂感，像冰冷的刀片，將她熟悉的那個世界與眼前這個粗糲的世界，清晰地剖開。

忽然，程俊林沖過來，擺出一副求饒的表情道：“這事你可千萬別告訴幺爸，要是他們曉得我教你干這種事，肯定要拿刀砍我！”

“不會的。”程為止搖頭，她又不傻，自然曉得程俊林鬧這一出是為了給自家省點錢。

程俊林得到了保證，用臟兮兮的袖口抹了把汗水，咧嘴一笑：“那就好！”

默默在一旁看著兩人互動的曹文欣緊緊抓著那一袋子煤塊，忽然又盯著被程為止隨意扔在腳下的口袋，語出驚人道：“為為要是你不要的話，不如給我吧？”

“啊？！”兩人齊刷刷地將目光看去。

程俊林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她不要還有我呢，哪輪到你來撿便宜！”

被說了一頓的曹文欣似乎看不懂人眼色，此刻居然還真的點點頭，繼續說道：“反正為為又不要了，我當然可以撿回去。”

這番邏輯，著實讓人震驚，程俊林也是徹底被她給打敗了。

“你要就拿著吧，反正待會兒回去也要經過你家。”程為止溫和笑了笑。

她記憶不錯，還知道曹文欣的家就在前面三兩戶，門口同樣有個大堰塘。不過那塊區域全是住著姓曹的人家，還有些排外，程老幺每回開車經過那邊，就主動下車散幾根香煙，說幾句拉近關系的話。

夜里，程為止躺在老宅的木板床上，能清晰地聽見隔壁院子夫妻的爭吵。每一句叫罵，都像看不見的絲線，將她纏繞。在城市，家與家是孤島；在這里，所有人的生活都長在了一起，沒有秘密，也沒有邊界。

每個人的關系，似乎都是從聊著各家各戶的私生活串聯在一起的。即便程為止不主動接觸，也被迫接收了很多訊息，比如前個院子的家庭關系不和睦，氣得老人險些跳進堰塘，又比如哪家男人外出打工與人好上了，這些八卦消息就好似厚厚的故事書，壓根翻不完。

本來程為止也就聽一樂呵，沒想到有一天被眾人議論主角居然會變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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