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大隊里有許多姻親關系的人,這里很多人都是同姓,一聽到男人這話,就跟著罵罵咧咧起來,倒是一下子忘記了關于日產車的敏感問題。
裴淑嫌徐碧鬧出來的荒唐事礙眼,又不愿成為眾人評頭論足的下一道菜,便拉起程為止的手,像繞過一灘渾水般,悄悄回到了屋里。
相比較她所選擇的“靜”,另一邊的程老幺和程家其他幾個兄弟就要熱鬧許多,先是被村長邀請去喝了娶媳婦酒,后來又被拉到了拜把子的兄弟家,足足喝得頭暈眼花才晃悠著往家走。
不止如此,一連又收到了三張請柬,聽說都是喜事。
“唉,鄉里鄉親的,總不能拒絕吧?”程老幺站在鏡子前,看似無奈,實則很欣喜地梳著油頭,還讓裴淑幫忙將熱水裝在鐵壺里,把西裝給熨燙得很工整,上面幾乎看不見一條褶子。
“五張請帖,我看你這酒怕是喝不完了。”裴淑說話語氣很輕,就連眼皮都懶得掀起,興許是早就看穿程老幺喜歡貪圖熱鬧,又愛找理由開脫的性子。
“老婆,那我不是為了大家嘛,畢竟媽住在村里,總要跟人打好交道才行。”一提到徐碧,程老幺像是觸碰到了內心的酸楚,表情都跟著變得苦澀起來,“你也曉得,媽她從小就嫁給了我老漢,要不是為了我們幾個兄弟,也不至于改嫁過來……幸好那人沒活幾年,要不然啊,盡受罪了。”
裴淑聽得嘴角微微一動,眼神里也多了份不耐煩,要說受罪,應該是其他幾個妯娌吧。想當初沒有去廣州打工時,家里家外的活計全是幾個女人家復雜做的,那些男人哪個不是抄起手耍,要不然就是聚在一起天天打牌。
如果要不是去了廣州,看到更為廣闊的天地,她們還真不知該活得更精彩呢!
“阿淑啊,我看你要不帶著為為也去吃點吧,要不然別人都說你清高,端著老板娘的架子呢!”程老幺開玩笑般地說著這話。
他手上就拿著天籟的車鑰匙把玩,遲遲沒有發動車子,這叫裴淑更生氣了,忙深呼吸一口氣說道:“席上那么多人,萬一磕著碰著……”
“對對對,我這腦子真是個蠢的!”程老幺好似反應過來,拍打了下腦袋,就趕忙發動車子從路口繞出去,忽然又停在門前的池塘旁,遠遠喊道:“老婆,等我到時候給你多打包點東西回來吃!”
自從經濟發達,日子好過一些后,鄉村吃席大多是鼓勵打包的。每次主家會給每個客人都發上一個紅袋子,自個兒裝上些吃不完的飯菜,這樣也不算浪費。
像徐碧,看起來很干瘦,可眼睛尖,總能瞅著一些別人沒有留意的飲料和酒水,有時候還能好運氣地找到沒有開封的香煙,一并帶回家給老三他們抽。
各家各戶都盼著開席,吃個痛快,程為止也很好奇,可惜裴淑不愛湊熱鬧,平時也不怎么跟附近的人走動,最多就是搬著個凳子坐在堂屋里烤火。
偶爾會往火坑里埋上幾個紅薯,再放上個鐵架子,將柚子放在上面烘烤,吃完倒也不會拉肚子啥的,反而還覺得暖洋洋。
程為止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母親聊著,目光卻被火坑里明明滅滅的柴火星子勾了去。那跳躍的紅光,忽然讓她想起之前去茶樓前車內那些影影綽綽的閑話。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悄悄落在了裴淑的肚皮上。
上了些年齡的婦女,若是沒有精心控制的話,小肚子一般都微微鼓起,四肢也多了些軟肉,單從外表來看,還真看不出個究竟。
于是,程為止又悄悄掰著手指,打算計算下月數。
沒曾想,這動作落在裴淑的眼中,以為在做算術題,便故意打趣:“這點東西都算不出來,看來這書是白讀了。”
程為止微愣,使勁地眨巴了下眼睛。裴淑見她不說話,就拿起一旁的橙子剝開,汁水四濺,落在火堆旁就像是下了一場煙花雨,“數學考九分,確實是比你老漢以前還‘厲害’……”
緩了一會兒,程為止才像是找回了聲音,“媽媽,我以后會像霞姐一樣嗎?”
這話讓裴淑覺得莫名其妙,一下子就笑出了聲來,可程為止的表情卻很嚴肅,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于是只能回答道:“當然不會啦,她性子乖,你頑劣沒得啥可比較的。”
這個答案,顯然不能讓程為止滿意,她張了張嘴,很久才將那句關于“繼續讀書”的擔憂給隱藏起來。
在不同的時代所遭遇的同一件事上,是否能夠做出不同的選擇?關于這一點,程為止已然有了自己的主意,無人能左右她的命運,即便那是親人……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