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里,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石磊的咆哮還在回響,每一個字都化作實質的憤怒和屈辱,鞭撻著在場所有北方工業集團的專家。
    “所以說,問題不在技術。”
    林凱的聲音平靜地響起,沒有絲毫波瀾,卻像一滴水落入滾燙的油鍋,瞬間激起了一片更劇烈的反應。
    “狂妄!”
    “你懂什么技術!”
    石磊身后的幾名副總師和分系統負責人再也按捺不住,紛紛出呵斥。
    在他們看來,這已經不是技術討論,而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們窮盡半生心血攻克的技術壁壘,在這個年輕人嘴里,竟然成了無關緊要的東西。
    石磊沒有再吼,他只是死死地盯著林凱,那表情像是在看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瘋子。
    他倒要看看,這個瘋子接下來還能說出什么驚世駭俗的瘋話。
    林凱沒有理會周圍的嘈雜,他轉身面向白板,拿起馬克筆,指了指自己畫的第一個方框,“獵-殲火控”。
    “石總師,我還是用你剛才的話來問。”
    “你們為了這個獵-殲系統,攻關了十年,連個穩定的樣品都拿不出來。為什么?”
    不等石磊回答,他自問自答。
    “因為你們的思路,從一開始就偏了。”
    他看向人群中一位臉色鐵青的中年專家,那是火控系統的總負責人。
    “你們火控所想的,是怎么升級傳感器,怎么提高熱成像儀的探測距離和分辨率,對不對?”
    “你們覺得,只要我看得更遠、更清楚,問題就解決了。”
    “可你們沒想過,傳感器升級了,傳回來的數據量是以前的十倍、百倍。”
    “你后臺的數據總線扛得住嗎?你的火控計算機算得過來嗎?”
    林凱頓了頓,說出了一句讓那位總師臉上血色瞬間褪盡的話。
    “這等于你換了個最高清的攝像頭,后端卻配了一臺算盤。”
    “除了讓畫面卡死,沒有任何意義。”
    “你!”
    那位火控總師氣得渾身發抖,卻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
    因為林凱說的,正是他們內部評審會上反復拉扯。
    最終卻因為計算機所和總線標準的限制,而不得不妥協的癥結所在。
    林凱的筆尖移到了第二個方框,“一體化動力包”。
    他看向石磊。
    “再說動力。”
    “李將軍說我們的坦克得了心臟病,跑不快,還喘。”
    “你們的解決方案是優化渦輪,改進油泵,把馬力從1200硬擠到1280。”
    “石總師,你不覺得這很可笑嗎?”
    “我們的車重已經奔著六十噸去了,你增加這區區80馬力,就像給一個兩百斤的胖子多吃了一口飯,他就能跑贏了?”
    會議室里響起一陣壓抑的、難堪的騷動。
    比喻粗俗,卻無比精準。
    “你們動力所,一門心思想著怎么把發動機的功率壓榨到極限。”
    “傳動所呢,天天抱怨發動機的扭矩曲線太爛,匹配困難。”
    “搞散熱的,又罵那兩個部門完全不考慮熱交換空間。”
    “你們每個人都在自己的領域里做到了最好,可拼在一起,就是一堆誰也瞧不上誰的廢鐵。”
    林凱放下筆,轉過身,面對著所有人。
    “這就好比,你們非要給一臺拖拉機,裝上一顆賽車的引擎。”
    “結果呢?拖拉機的變速箱當場打齒,車軸直接擰成麻花,小水箱原地開鍋。”
    “最后,跑得還沒原來快。”
    “然后你們互相指責,是引擎不好,是變速箱太爛,是底盤不行。”
    “你們有沒有想過,從一開始,把賽車引擎和拖拉機硬湊在一起,這個想法本身,就是錯的?”
    整個會議室,死寂一片。
    之前那些憤怒、譏諷、不屑的表情,全都僵在了臉上。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震驚、迷茫和羞惱的復雜神情。
    林凱的兩個比喻,像兩記響亮的耳光,不偏不倚地扇在了在場所有專家的臉上。
    打得不重,但侮辱性極強。
    因為它沒有否定任何人的具體工作,卻從根子上,否定了他們所有人工作的思維方式。
    石磊那張鐵青的臉,此刻竟然泛出了一絲蒼白。
    他不是聽不懂林凱話里的意思。
    恰恰相反,他聽得太懂了。
    “計劃分配、分頭攻關、再行整合”,這是華夏軍工幾十年來顛撲不破的研發模式。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在這個模式下成長起來的專家,并對此深信不疑。
    可現在,一個外行,一個毛頭小子,竟然指著他們的鼻子說,你們幾十年來堅持的信仰,是錯的。
    這種思想上的沖擊,遠比技術上的否定,更讓他難以接受。
    “那你說,該怎么辦?”
    石磊的聲音沙啞干澀,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問出了這句話。
    連他自己都沒發覺,他的語氣已經從質問,變成了探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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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題不在技術,在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