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斬骨刀“咚”地一聲剁在厚重的松木砧板上,陳默養父陳建國布滿老繭的手腕穩得驚人。他動作麻利地將一根粗壯的豬腿骨劈開,骨茬森白,干脆利落。食堂后廚里彌漫著滾燙蒸汽與濃郁肉香,幾個巨大的蒸籠在灶臺上噴吐著白霧,發出噗噗的聲響。養母王素芬系著嶄新的圍裙,正踮著腳,用力攪動一口大鍋里翻滾的菜湯,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
“咳咳咳,鹽罐子!”陳建國頭也不抬地喊了一聲。
王素芬“哎”了一聲,抹了把汗,快步走到調料架前,動作間帶著一種農村婦人特有的利落勁兒。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廚房那扇油膩的、對著訓練場方向的小窗。窗外,一群年輕戰士正喊著號子進行障礙沖刺,塵土飛揚。她的眼神掠過那些矯健的身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急切地尋找著某個熟悉的身影。
“老陳……”她終于忍不住,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憂心,“你說,咱默娃子……這會兒該練完了吧?別又累著……”
陳建國剁骨頭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刀鋒在骨縫里卡住半秒。他手腕猛地一沉,“咔”一聲脆響,骨頭徹底分離。他這才抬起頭,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似乎更深了些,眼神疲憊卻依舊沉靜如古井。“瞎操心啥?”他聲音低沉,帶著安撫,“在自家地方,還能丟了不成?干好咱的活兒,娃們餓了等著吃呢。”
王素芬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再說什么,只是低頭更用力地攪動著湯勺,鍋里翻騰的油花映著她眼底那抹揮之不去的牽掛。
廚房門口的光線被一個高大的身影遮住。陳威站在那兒,像一尊沉默的鐵塔,肩背挺得筆直,深綠色的作訓服襯得他下頜線繃得極緊,仿佛承載著千斤重壓。他深邃的目光穿過蒸騰的熱氣,牢牢鎖在廚房里那兩個忙碌、佝僂、穿著不合身食堂工裝的身影上——那是陳默養父母的身影。
幾天前在澳洲那間廢棄倉庫里的畫面,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記憶深處。王素芬蜷縮在冰冷水泥地上的驚恐眼神,陳建國擋在她身前、額角干涸的暗紅血痂,還有那揮之不去的塵土和機油混合的冰冷氣味……每一個細節都在無聲地控訴著他的自以為是。他以為動用人脈,將他們送到萬里之外陽光明媚的“安全天堂”,就是最好的保護。結果呢?卻親手將他們推入了更深的黑暗和危險。
悔恨,像一把鈍刀子,在他五臟六腑里反復切割。他引以為傲的掌控力,在那次bang激a面前,碎得如此徹底,如此諷刺。
陳威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邁步走了進去。廚房里蒸騰的熱浪撲面而來,帶著濃烈的食物香氣,卻絲毫驅不散他心頭的陰霾和沉重。
“叔叔,阿姨”他的聲音有點發澀,努力想擠出一絲輕松,“還習慣嗎?活兒重不重?”
王素芬聞聲立刻轉過頭,臉上瞬間綻開笑容,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哎喲,威子來啦!不重不重,這點活兒算啥?比咱老家地里輕省多了!”她放下湯勺,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幾步就迎了過來,眼里全是見到兒子的光,“就是……就是地方大了點,人多了點,熱鬧!熱鬧好啊!”
陳建國也停了手,把斬骨刀穩穩放在砧板上,看向陳威。他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眼神復雜。那里面有見到兒子的安心,有經歷風波后的疲憊,還有一種陳威讀不懂的、沉甸甸的東西。
陳威的目光落在陳建國那雙布滿老繭、此刻卻微微有些不易察覺顫抖的手上。那雙手曾劈開無數堅硬的柴禾。此刻,它們卻在揉著面團時,透著一絲力不從心的虛浮。這細微的顫抖,像一根尖銳的針,猛地刺穿了陳威強撐的鎮定。
“叔叔……”陳威的聲音啞得厲害,仿佛被砂紙磨過,那深埋的愧疚再也壓抑不住,如同地下奔涌的巖漿,猛地沖破了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外殼,“……是我……是我太混賬!”他猛地低下頭,寬闊的肩膀竟抑制不住地微微抽動,“我以為……我以為送你們去澳洲,離得遠遠的,就安全了……我沒想到……沒想到會……”后面的話被巨大的哽咽堵住,破碎不堪。
那個在部隊里向來以冷硬果決著稱的陳威,此刻像個做錯了事、無地自容的孩子。他不敢看他們的眼睛,巨大的負罪感幾乎要將他壓垮。那精心構筑的、自以為萬無一失的“保護殼”,不僅沒能護住他們,反而成了將他們推入險境的推手。這認知帶來的痛苦,遠比任何肉體創傷都更錐心刺骨。
王素芬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隨即被心疼和慌亂取代。她趕緊上前,粗糙溫暖的手一把抓住陳威結實的小臂,用力拍打著:“傻孩子!胡說什么!這怎么能怪你?是那些壞蛋太壞了!跟你沒關系!快別瞎想!”她的聲音帶著急切的安撫,試圖驅散陳威身上那股濃重的自我厭棄。
陳建國沒有動,只是沉默地看著兒子劇烈起伏的后背,看著他緊握成拳、指節發白的手。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沒有任何責備,只有一種深沉的、經歷過歲月風霜的平靜和理解。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長長地、無聲地嘆了口氣,那嘆息里包含著太多難以說的東西。
“威子,”陳建國開口了,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一種撫平人心的力量,“抬起頭來。”
陳威身體一震,像被無形的鞭子抽了一下。他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抬起頭,眼眶通紅,里面布滿了血絲和強忍的水光。他不敢直視父親的眼睛,視線落在父親洗得發白的舊工裝衣領上。
“你是當哥的,”陳建國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磐石砸在陳威心上,“心重,想得多,想把擔子都挑起來,想把人都護在翅膀底下……這心思,我懂。”他停頓了一下,目光越過陳威,似乎穿透了廚房油膩的墻壁,看向更遠的地方,“可這人吶,有時候就像地里的苗,你把它捂得太嚴實了,見不著風,淋不著雨,它反倒長不好,容易蔫巴。”
老人伸出手,那只布滿裂口和老繭、剛剛還在顫抖的手,此刻卻穩穩地、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重重地按在了陳威緊繃的肩頭。那手掌的溫度和力度,透過作訓服,清晰地傳遞過來,帶著一種大地般的厚重和包容。
“這次的事兒,是禍,”陳建國繼續道,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躲不過的禍。跟你把他們擱在哪兒,關系不大。硬要說錯……”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進兒子痛苦的眼睛深處,“錯在你信不過我們這把老骨頭,信不過咱這個家,能跟你一塊兒扛風擋雨。”
“轟”的一聲,陳建國最后那句話,如同驚雷在陳威耳邊炸響,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整個靈魂都在顫抖。信不過爹媽這把老骨頭?信不過這個家能一起扛?這赤裸裸的剖析,像一把冰冷的手術刀,精準地剝開了他所有冠冕堂皇“保護”借口下的內核——是傲慢,是自負,是潛意識里將他們視為需要隔離的“弱點”和“拖累”!
他高大的身軀猛地晃了一下,臉色瞬間褪盡血色,比那剛劈開的豬腿骨還要慘白。那只按在肩頭的手,此刻重逾千斤,幾乎要將他壓垮。他一直以來的信念,他引以為傲的“保護”,原來根基竟如此不堪。巨大的羞愧和更深層的悔恨,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他吞沒。
就在這時,一個平靜的聲音插了進來,像一根堅韌的藤蔓,及時拉住了即將溺斃的他。
“哥。”
陳默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廚房門口,無聲無息。他剛剛結束一輪高強度的格斗對抗訓練,額發被汗水浸透,緊貼在額角,臉頰上還帶著劇烈運動后的潮紅和幾道淺淺的擦痕。作訓服的袖子隨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結實流暢的小臂線條。他的目光掃過眼眶通紅、失魂落魄的哥哥陳威,又落在父親那只緊緊按在哥哥肩頭、青筋微凸的手上,最后定格在母親王素芬那寫滿擔憂和心疼的臉上。
廚房里蒸騰的熱氣氤氳了他的輪廓,空氣中彌漫著燉肉的濃香和蒸籠里白面饅頭清甜的氣息,人間煙火氣十足。陳默的眼神卻異常清亮,帶著一種穿透表象的洞悉。
他邁步走了進來,腳步很輕,卻異常沉穩。他徑直走到陳威身邊,抬起手,沒有猶豫,也沒有任何花哨的動作,只是用掌心,輕輕地、實在地拍在了陳威另一側緊繃僵硬的肩膀上。
那一下拍擊很輕,帶著一種兄弟間特有的、無需語的默契力量。
陳默的目光平和地落在陳威寫滿痛苦和掙扎的臉上,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蒸籠的噗噗聲和灶火的呼呼聲:
“爸說得對。我們……都在用自己笨拙的方式愛人。”他的嘴角牽起一個極淡的弧度,帶著一絲無奈,更帶著一種深切的包容,“結果可能不太好,但心意,是一樣的。”他的視線轉向父母,那眼神似乎在說:看,我們都在這里,笨拙,但都在努力。
陳威渾身劇震,猛地抬起頭,對上弟弟那雙清澈而篤定的眼睛。那里面沒有責備,沒有嘲笑,只有純粹的理解和無聲的支撐。陳默掌心傳來的溫熱和那份沉甸甸的理解,像一股暖流,猛地沖開了他心中冰封的堤壩。一直強忍的、滾燙的液體瞬間沖破了眼眶的束縛,沿著他剛毅的臉頰無聲地洶涌而下。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哽咽的聲音,身體卻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那是長久壓抑的悔愧、驟然卸下的重負,以及被至親全然接納的復雜沖擊,混合在一起爆發的洪流。
王素芬看著他無聲落淚的樣子,心疼得直抽氣,也忍不住抹起了眼角。陳建國那只按在陳威肩頭的手,力道又加重了幾分,傳遞著無聲的支撐。廚房里一時間只剩下蒸籠持續的噗噗聲、灶火的呼呼聲,以及壓抑著的、細微的抽氣聲。濃烈的煙火氣息包裹著這無聲的情感奔流,顯得格外真實,也格外沉重。
就在這沉重的氣氛幾乎凝滯時,門外訓練場的方向,陡然傳來一陣急促而嘹亮的集合哨音,尖銳地撕裂了空氣。
“嗶——嗶嗶——”
陳默和陳威幾乎是同時身體一繃,屬于軍人的本能瞬間壓倒了一切情緒。臉上的淚痕還清晰可見,但陳威眼中的痛苦和脆弱已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鋼鐵般的冷硬和專注。陳默的眼神也瞬間銳利起來,方才的溫和包容被一種臨戰的凝肅取代。
“緊急集合!”陳默語速飛快,目光與陳威在空中一碰,無需多,彼此都讀懂了指令。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父母,那眼神里有歉然,更有保證。
“叔叔阿姨,你們安心!”陳威的聲音也恢復了慣有的沉穩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他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臉,將殘留的濕意連同所有脆弱情緒一同擦去。
兄弟兩人沒有任何拖沓,同時轉身,大步流星地沖出廚房后門,朝著尖銳哨音響起的方向疾奔而去。沉重的軍靴踏在水泥地上,發出急促而有力的“咚咚”聲,迅速遠去。
廚房里驟然安靜下來,只剩下蒸騰的熱氣和食物的香氣。王素芬望著空蕩蕩的門口,張了張嘴,最終只是化作一聲長長的、充滿擔憂的嘆息。陳建國緩緩收回按在虛空中的手,重新握住了砧板上的斬骨刀柄,指節用力到發白,刀鋒在燈光下反射出一點冰冷的寒芒。他沉默地再次舉起刀,對準另一根粗壯的骨頭,猛地揮下!
“咚!”
一聲沉重的悶響,仿佛砸在了兩位老人緊繃的心弦上。
基地醫療室特有的消毒水氣味,濃得有些刺鼻,頑固地鉆進鼻腔,蓋過了窗外偶爾飄來的青草和泥土的氣息。王二狗仰面躺在靠窗的病床上,盯著天花板上幾道細小的、不知何時出現的裂紋出神。左肩胛骨處傳來的疼痛已經由最初那種鉆心蝕骨的尖銳,變成了現在這種持續的、悶鈍的酸脹,像里面埋了一塊燒不旺的炭,時不時地灼燙一下神經。
他試著輕輕活動了一下左臂,立刻牽扯到傷處,一陣熟悉的酸麻脹痛沿著經絡蔓延開,讓他忍不住“嘶”地吸了口涼氣。
“他娘的……”他低聲罵了一句,帶著點煩躁,更多的是無奈。這傷就像個磨人的精怪,總在提醒他那一刻的驚險和無力。
那天在廢棄工廠,為了給陳默創造那關鍵的零點幾秒,他完全是憑著骨子里那股不要命的狠勁撲出去的。后心挨的那一下重擊,力量大得超乎想象,瞬間眼前一黑,感覺五臟六腑都移了位,一口腥甜猛地涌上喉嚨。劇痛像baozha般在身體里擴散,意識像風中殘燭,眼看就要熄滅。
就在那瀕臨徹底黑暗的邊緣,一股微弱卻極其堅韌的暖流,毫無征兆地從他小腹丹田深處猛地竄了出來!那感覺極其奇異,像寒冬臘月里突然灌下的一口滾燙燒刀子,帶著一股子蠻橫的生命力,逆著那毀滅性的劇痛,沿著脊椎那條督脈的路線,硬生生地向上沖!
他當時意識模糊,根本來不及思考這股氣是什么、從哪里來的。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幾乎是憑著一種刻在骨子里的直覺,拼命地、不管不顧地用意念去“抓”住這股亂竄的熱流,用盡全部精神去“想”著讓它往傷得最重的地方沖!往那痛得快要裂開的后心沖!
那股氣似乎真的響應了他模糊而強烈的意念,像找到了河道的洪水,帶著灼熱和一絲微弱的麻癢感,狠狠地撞在了他受創的肩胛骨附近。那一瞬間,王二狗感覺像是有人在他身體里點燃了一小簇火苗,雖然微弱,卻奇跡般地暫時壓住了那要將靈魂都撕碎的劇痛,讓他撐到了陳默解決掉對手。
事后醫生檢查,都嘖嘖稱奇,說他這傷看著嚇人,骨頭裂了,肌肉筋膜撕裂嚴重,但恢復的速度和愈合的跡象卻好得出奇,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內部不斷滋養著傷處。
王二狗自己心里卻跟明鏡似的。那股氣,那股救了他命、還在幫他療傷的氣,絕不是憑空冒出來的。跟著秦阿婆學看香,也只知道點香、觀煙、辨色、解意,哪懂什么氣不氣的?
直到這次重傷瀕死,那股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氣,才被生死一線間爆發的強烈意念給硬生生逼了出來。
他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動作牽扯到傷處,又是一陣齜牙咧嘴,但眼神里的光卻壓過了疼痛。
“看香……看的是煙氣走勢,辨的是吉兇禍福……氣,是身體里那股勁兒,能救命,能打人……”他低聲念叨著,像是在梳理一個驚世駭俗的念頭,“要是……要是能把看香術要引動的那股‘靈’,跟我身體里這股能救命的‘氣’,給它……揉到一塊兒呢?”
這個想法像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王二狗混沌的思緒,帶來一種近乎戰栗的興奮。秦阿婆那些神神叨叨的看香口訣,什么“煙直上通天心,煙盤旋有糾纏,煙散亂主驚惶”,以前聽著像天書,此刻卻仿佛有了全新的、指向另一種可能的注解。
“煙……不就是氣的一種嗎?只不過飄在外面……”他越想越覺得有門道,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咚咚直跳,連肩胛骨的鈍痛都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狂熱念頭壓下去不少,“我丹田里的氣,也是氣!看香術要溝通的那點玄乎的‘靈’,說到底,是不是也得靠‘氣’去感應?”
他再也躺不住了,像個發現了新大陸的探險家。他小心翼翼地挪動身體,避開傷處,雙腳踩在冰涼的水磨石地板上。目光急切地在略顯簡陋的單人病房里搜尋。床頭柜上除了水杯和藥瓶,空空如也。抽屜里也只有些零碎雜物。沒有香,一根都沒有!連個能冒煙的東西都找不到!
王二狗急得抓耳撓腮,像只熱鍋上的螞蟻在病房里轉了兩圈,目光最終落在窗臺上——那里放著醫院統一配發的白色搪瓷水杯,里面還有半杯涼白開。
水?不行!他需要的是煙!是火!是能被意念捕捉、能被氣息引導的那種看得見摸得著的“氣”!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準備溜出去找點能燒的東西時,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了。護士小劉端著藥盤走了進來,看到王二狗站在屋子中間,愣了一下:“王二狗?你怎么下床了?快躺回去,該換藥了。”
王二狗眼睛卻死死盯住了護士小劉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半截東西——一盒火柴!嶄新的火柴!
“劉護士!”王二狗的聲音因為急切而有些變調,他指著那火柴,“那……那個!借我一下!就一下!急用!”
小劉被他突然拔高的嗓門和灼灼的目光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捂住口袋,一臉警惕:“王二狗,你要火柴干嘛?病房里可不能玩火!抽煙更不行!”
“不抽煙!不玩火!”王二狗急得額頭冒汗,語速飛快地解釋,卻又不敢說出真實目的,“我就……就想點個東西!點一下就行!真的!求你了劉護士!幫幫忙!”
他臉上那混合著懇求、焦灼和某種奇異興奮的表情,讓小劉有些猶豫。她知道這個戰士是為了掩護戰友才受的重傷,平時看著也挺老實本分,不像會胡鬧的人。
“就一下?”小劉狐疑地看著他,慢慢從口袋里掏出那盒火柴,遲疑著沒有遞過去。
“就一下!點著了就行!保證不惹禍!”王二狗連連點頭,眼睛都快粘在火柴盒上了。
小劉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火柴,最終還是心軟了。她抽出一根火柴,飛快地在藥盤邊緣的磷皮上一劃。
“嗤啦——”
一簇橘黃色的小火苗瞬間跳躍起來,帶著硫磺的微臭和燃燒的暖意。
就是現在!
王二狗所有的精神瞬間高度凝聚,目光死死鎖定那簇搖曳的火苗。他根本來不及去管護士驚愕的眼神,也顧不得肩胛骨的疼痛,全部的心神都沉入了小腹丹田的位置——那里,一股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暖流,在感受到他強烈的意念召喚后,如同冬眠的蛇被驚擾,懶洋洋地、緩緩地“蘇醒”過來,開始沿著熟悉的氣脈路徑,極其微弱地流轉。
與此同時,他腦中閃電般掠過秦阿婆教他“看香”時最基礎、也是最核心的“引靈”口訣,那拗口的、帶著古老韻律的音節在心中無聲地炸開:“神凝于火,意通于煙,觀其形,感其氣,心香一點,通幽達玄……”
那口訣像是一道引信!丹田處那絲微弱的氣流猛地一顫,仿佛受到了口訣中某種神秘韻律的牽引,竟不再只是本能地沿著經絡溫養傷處,而是像一條被無形絲線拉扯著的小蛇,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指向性”,猛地朝著他意念高度集中的雙眼位置——沖了上去!
就在這股微弱的內氣沖入雙眼經絡的剎那,王二狗眼中那簇護士小劉手中燃燒的、普通的火柴火焰,驟然變了!
橘黃色的火苗在他視野里猛地膨脹、拉長,仿佛瞬間被賦予了生命!它不再是單純的光和熱,而是變成了一道劇烈扭動、充滿了原始躁動力量的金紅色氣柱!無數極其細微的、金紅色的光點,如同億萬顆沸騰的星辰,在氣柱內部瘋狂地沖撞、旋轉、迸濺!一股灼熱、爆裂、帶著強烈毀滅氣息的能量感,隔著空氣,狠狠地撞進了王二狗的感知!
“呃!”王二狗悶哼一聲,雙眼如同被無形的針狠狠刺了一下,酸脹刺痛,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視野一片模糊。更可怕的是,那股隨著內氣沖入雙眼的爆裂能量感,似乎也順著內氣的聯系反沖了回來,狠狠撞在他本就脆弱的丹田氣旋上!
“噗——”他喉頭一甜,一口鮮血毫無征兆地噴了出來,星星點點濺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觸目驚心。
“啊——!”護士小劉嚇得魂飛魄散,尖叫一聲,手里的火柴早就掉在地上熄滅了。她手忙腳亂地扶住搖搖欲墜、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的王二狗,聲音都變了調:“王二狗!你怎么了?!快來人啊!醫生!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