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臨淵滿意地點點頭,又叮囑了幾句護理細節,便帶著助手離開了。病房內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祖孫二人,空氣中彌漫著失而復得的巨大喜悅和濃濃的溫情。
萬師傅小心翼翼地給孫女掖好被角,布滿老繭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額頭,眼中是化不開的慈愛和慶幸。他看著孫女那雙重新煥發生機的眼睛,只覺得連日來壓在心頭的巨石終于被搬開,連呼吸都順暢了許多。
……
靜室厚重的合金門無聲滑開。
陳默拖著如同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頓地走了出來。他的臉色依舊蒼白,眼圈深陷,嘴唇干裂,短短數日,整個人仿佛瘦了一圈,透著一股從骨子里散發出的疲憊。但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深處,那份失魂落魄的恐慌和自責,已被一種深沉如磐石的堅毅所取代。
云先生挺過來了。小雅也醒了。這是支撐他此刻沒有倒下的唯一信念。
他靠在冰冷的走廊墻壁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冰涼的空氣刺激著肺部,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他需要歸隊。基地剛剛經歷重創,玄陰教的陰影并未散去,還有太多事情需要處理。他掏出內部通訊器,手指有些僵硬地按下歸隊報告的按鍵。
通訊幾乎是瞬間接通。
“陳默?”陳威低沉而嚴肅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云清朗和小雅情況如何?”
“報告隊長!”陳默的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云哥生命體征已穩定,暫時脫離生命危險。萬小雅小姐蘇醒,狀態良好。我請求歸隊!”
通訊那頭沉默了兩秒,陳威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重:“歸隊批準。立刻到指揮中心,a級加密簡報室。有…新任務。”最后三個字,仿佛帶著千鈞之重。
陳默心頭一凜,疲憊的身體瞬間繃緊:“是!”
他掛斷通訊,沒有絲毫猶豫,強壓下身體的疲憊和精神的倦怠,邁開沉重的步伐,向著基地指揮中心的方向大步走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虛浮無力,但他的腰桿卻挺得筆直,眼神銳利如刀。守護的職責,從未卸下。
……
最高監護室內。
王二狗依舊躺在維生床上,身體被鎮靜劑的效力束縛著,無法動彈。但他的意識是清醒的。隔壁病房里那壓抑不住的狂喜哭聲,萬師傅那一聲聲“小雅”的呼喚,如同最清晰的信號,穿透了墻壁,狠狠撞入他的耳中!
小雅姐…醒了?!
巨大的、幾乎將他淹沒的狂喜瞬間沖垮了所有的悔恨和自責!如同刺破厚重陰云的陽光,瞬間照亮了他冰冷絕望的心田!他張了張嘴,想呼喊,想確認,喉嚨卻如同被堵住,只能發出“嗬嗬”的嘶啞氣音。赤紅的右眼和那只褪去血色、瞳孔卻依舊妖異赤紅的左眼,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向與隔壁病房相連的那堵墻!眼中充滿了無法喻的激動、狂喜和一種近乎虔誠的感激!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著眼角的血污,滾燙地滑落。
就在這時,監護室的門被推開。
萬師傅攙扶著還十分虛弱、腳步虛浮的萬小雅,緩緩走了進來。老人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悅,小心翼翼地扶著孫女,仿佛捧著一件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萬小雅臉色依舊蒼白,嘴唇沒什么血色,穿著一身寬大的病號服,更顯得身形纖細。但那雙眼睛,卻清澈明亮,如同雨后的天空,帶著初愈的虛弱,卻也充滿了新生的活力。
她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了維生床上的王二狗身上。看到他渾身插滿管線、傷痕累累、尤其是左臂那扭曲的繃帶和左胸上方那猙獰的創口時,清澈的眸子里瞬間涌上了濃濃的心疼和擔憂。
“二狗…”萬小雅的聲音依舊有些沙啞微弱,卻帶著無法掩飾的關切,她掙脫爺爺的攙扶,踉蹌著向前走了兩步,來到維生床邊。
王二狗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他看著近在咫尺的、活生生的、帶著擔憂目光看著他的小雅姐,巨大的情緒如同海嘯般沖擊著他脆弱的神經。他想喊,想笑,想哭,想告訴她他有多害怕失去她,多恨自己連累了她…但喉嚨里只能發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淚水如同決堤般洶涌而出。
“別動…別哭…”萬小雅看著王二狗激動痛苦的樣子,自己的眼圈也瞬間紅了。她伸出那只沒有受傷的右手,帶著微微的顫抖,極其輕柔地、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觸碰了一下王二狗緊握的、布滿青紫淤傷的右手手背。指尖傳來冰涼而粗糙的觸感,卻帶著無比真實的生命力。
“我沒事了…二狗…你看,我真的沒事了…”她努力地彎起嘴角,想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眼淚卻也不受控制地滑落下來,滴在王二狗的手背上,滾燙。
維生床上,王二狗感受著手背上那真實的、帶著溫度的觸碰,看著萬小雅含著淚卻努力微笑的臉,聽著她那熟悉而溫柔的“我沒事了”…所有的恐懼、悔恨、痛苦,在這一刻似乎都被這滾燙的淚水和真實的觸感所融化、撫平。他停止了無意義的嘶吼,只是死死地、貪婪地看著眼前的人,仿佛要將她的身影刻進靈魂深處。那只赤紅的左眼瞳孔中,翻騰的兇戾和瘋狂徹底隱去,只剩下一種近乎卑微的、失而復得的巨大慶幸和無的感激。他喉嚨滾動著,用盡全身力氣,終于從干澀的喉嚨里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姐…對…不起…”
……
指揮中心,a級加密簡報室。
冰冷的藍光從天花板投射下來,照亮了中央巨大的全息投影沙盤。沙盤上,不再是孤兒院的廢墟,而是切換成了一片廣袤深邃、標注著復雜洋流和經緯度的——南太平洋海域。一個刺目的紅色光點,在代表大堡礁邊緣的珊瑚礁群附近不斷閃爍,坐標正是“海妖之眼”。
陳威站在沙盤前,背對著門口,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巒。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陳默推門而入,咔地一聲立正敬禮:“隊長!陳默報到!”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軍人特有的鏗鏘。
陳威緩緩轉過身。他剛毅的臉上沒有任何劫后余生的輕松,只有一片化不開的凝重和肅殺。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掃過陳默布滿疲憊卻依舊挺直的脊梁,沉聲道:“歸隊。情況簡報。”
他指向全息沙盤上那個刺目的紅點:“‘海妖之眼’。國際刑警和我們的特別行動組聯合勘察結束。結果…令人不安。”他的聲音冰冷,如同淬火的鋼鐵。
沙盤上的影像瞬間放大、拉近。
畫面呈現出海底的景象:一片色彩斑斕、形態各異的珊瑚礁,本該是生機勃勃的海底花園。然而,眼前的景象卻如同地獄!大片大片的珊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死灰色,表面覆蓋著粘稠的、如同石油般的黑色污穢!這些污穢如同有生命般緩緩蠕動著,散發出令人作嘔的陰冷氣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些黑色污穢最濃郁的區域,海底的沙地上,赫然用某種慘白色的、像是巨大魚類骨骼的東西,擺出了一個巨大而扭曲的——倒置五芒星圖案!圖案中心,散落著幾片焦黑的、刻著詭異符文的龜甲碎片!
“玄陰血祭圖騰!”陳默倒抽一口涼氣,瞳孔驟然收縮!這圖案,與孤兒院地下室發現的如出一轍!只是規模更大,更邪惡!利用的…竟是海洋生靈的尸骨!
“不止。”陳威的聲音更加低沉,帶著一種壓抑的憤怒,“海底水樣分析顯示,海水中蘊含高濃度的陰煞怨念能量殘留,與玄陰教的手法完全吻合。能量殘留的擴散軌跡顯示…源頭,并非在海底。”
沙盤畫面再次切換,變成了復雜的能量擴散模擬圖。那陰冷的能量軌跡并非從海底圖騰向上擴散,而是…從更深、更遠的海域,如同被洋流裹挾著,匯聚到了這“海妖之眼”!
“他們在利用海洋!利用洋流和水脈!”陳威一拳重重砸在沙盤邊緣的控制臺上,發出沉悶的巨響,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將散布在廣闊海域的怨念和陰煞之力,通過水脈強行匯聚到特定節點(海妖之眼),進行集中獻祭和…喚醒!這規模…比孤兒院大了百倍不止!他們的圖謀…絕不簡單!”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刀鋒般刺向陳默,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鐵錘砸下:
“陳默!”
“到!”
“現命令你,重組‘破邪’分隊,權限提升至‘龍淵’最高等級!”
“目標:徹查玄陰教余孽!追蹤‘海妖之眼’能量源頭!”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不惜一切代價,在他們下一次獻祭完成之前…將其連根拔起!”
“此令如山!即刻執行!”
“是!保證完成任務!”陳默挺直胸膛,嘶聲回應!聲音在冰冷的簡報室內回蕩,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決絕。疲憊的身體里,所有的倦怠瞬間被這如山軍令點燃、燒盡!玄陰余孽…死灰復燃!這一次,他絕不會再讓悲劇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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