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小雅的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撞在冰冷的維生艙內壁上,又軟軟滑落。那口噴出的鮮血,在純白的地面和防護服上濺開刺目的紅梅。她蜷縮在地,臉色金紙般慘白,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左臂上殘留的青黑色煞氣痕跡如同丑陋的毒藤,雖然被玉佩清光和王二狗本能爆發的赤紅力量沖散了大半,但依舊散發著陰冷的死氣,正緩慢地、頑固地沿著經絡向心脈方向蔓延。
“小雅——!”萬師傅的嘶吼帶著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如同瘋虎般撞開監護室的門沖了進去!枯瘦的手顫抖著探向孫女的頸動脈,指尖傳來的跳動微弱而冰冷。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觀察窗外,嘶聲咆哮:“開門!快開門!救人!!”
厚重的合金門無聲滑開。醫療隊如同訓練有素的士兵,推著另一架懸浮急救床沖入,迅速將萬小雅抬上去。高濃度氧氣面罩、生命體征監測電極、抗神經毒素血清…一系列急救措施在最短時間內施加到她身上。監測屏幕上,她的生命曲線同樣在危險的臨界線上掙扎,尤其是代表神經活動和能量侵蝕的指標,一片混亂的紅色警報。
萬師傅半跪在急救床邊,枯瘦的手指搭在孫女冰冷的手腕上,不顧自身傷勢,精純的至陽內勁如同涓涓細流,小心翼翼地、源源不斷地注入她體內,試圖驅散那陰寒的煞氣和穩定她紊亂的氣機。他的臉上混雜著無邊的恐懼、自責和一種瀕臨崩潰的絕望。他就不該答應!不該讓小雅冒這個險!
邱道長也踉蹌著進來,不顧自身神魂震蕩的傷勢,咬破舌尖,以精血在掌心快速畫出一道閃爍著微弱金光的“護心符”,就要往萬小雅心口拍去!
“別動她!”
一個冰冷、清越,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幾乎要凍結空間的氣息的聲音,驟然在門口響起!
聲音不大,卻如同無形的冰錐,瞬間刺穿了監護室內所有嘈雜和慌亂!每個人都感覺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動作不由自主地僵住!
當云清朗看到萬小雅嘴角未干的血跡、手臂上蔓延的青黑死氣、以及那微弱到幾乎熄滅的生命之火時——
嗡!
一股無形卻磅礴到令人窒息的威壓,如同無形的海嘯,轟然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監護室內所有的電子儀器屏幕瞬間閃爍起劇烈的雪花,發出刺耳的警報!燈光明滅不定!距離稍近的幾名醫療人員悶哼一聲,如同被巨錘擊中胸口,臉色煞白地連連后退!
云清朗的身影動了。
不是走,不是飄。如同空間在他面前失去了意義。一步,便已跨越數米的距離,出現在萬小雅的急救床邊。
他甚至沒有看旁邊臉色劇變、想要阻攔的萬師傅一眼。目光,只落在萬小雅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那眼神深處,冰封的寒潭之下,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劇烈地翻涌、碎裂。是痛苦?是憤怒?是…毀滅一切的沖動?無人能看清,但那幾乎凝成實質的冰冷殺意,讓整個房間的溫度驟降至冰點!
他緩緩抬起了右手。
這一次,不再是隔空輕點。
食指與中指并攏,指尖縈繞著一縷凝練到極致、近乎化為實質的、吞吐不定的透明劍氣!那劍氣散發出斬滅一切虛妄、破盡萬法的無上鋒銳!連空間都在它周圍微微扭曲!
在萬師傅和邱道長驚駭欲絕的目光中,在醫療人員恐懼的注視下,云清朗那縈繞著恐怖劍氣的雙指,如同裁決之劍,毫不猶豫地、精準無比地,點向了萬小雅左臂上那青黑色煞氣侵蝕最嚴重的手腕內側!
嗤——!
一聲輕微卻令人頭皮炸裂的輕響!如同滾燙的餐刀切入了凝固的黃油!
指尖落下的瞬間,萬小雅手臂上那如同活物般蠕動的青黑色煞氣,如同遇到了絕對的天敵,發出無聲的凄厲尖嘯!被劍氣觸及的部分瞬間汽化、湮滅!留下一道平滑如鏡、邊緣散發著微弱焦糊味的傷口!沒有鮮血流出,因為連血液和皮肉組織都在那絕對的湮滅之力下瞬間化為虛無!
劍氣并未停歇!
云清朗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沿著萬小雅手臂的經脈路徑,一路向上疾點!每一次落下,都有一縷細微卻致命的劍氣透入!精準無比地斬斷、湮滅那些侵入她經脈深處、如同跗骨之蛆的陰寒煞氣!
噗!噗!噗!
萬小雅的身體在昏迷中劇烈地抽搐起來!每一次劍氣入體,都如同在她脆弱的經脈中引爆了一枚微型炸彈!帶來無法想象的劇痛!她蒼白的臉上瞬間布滿冷汗,眉頭痛苦地緊鎖,喉嚨里發出無意識的、如同幼獸瀕死般的嗚咽!
“住手!你會殺了她!”萬師傅目眥盡裂,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想要阻攔!邱道長也捏緊了手中的符箓!
然而,一股無形的、如同銅墻鐵壁般的劍意屏障瞬間將兩人彈開!云清朗甚至沒有看他們一眼,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纖細手臂上蔓延的黑色毒蛇上,動作快如閃電,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精準與冷酷!
轉眼間,他并指如劍,沿著萬小雅的手臂,從手腕點至肩窩!留下七道筆直的、散發著微弱焦糊氣息的湮滅傷口!那些侵入她手臂經脈的煞氣主干,被這七道凌厲的劍氣徹底斬斷、凈化!手臂上殘留的青黑色死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退、淡化,只剩下淡淡的灰敗印記。
當最后一道劍氣點在肩窩,湮滅了最后一股試圖向心脈逃竄的煞氣時,云清朗的動作驟然停止。
他緩緩收回手指。指尖那吞吐的透明劍氣無聲消散。
他低頭,看著萬小雅。她依舊昏迷,身體因劇痛而微微顫抖,但臉上那層籠罩的死氣卻明顯淡去了許多,呼吸雖然微弱,卻比之前平穩了一絲。手臂上那七道觸目驚心的傷口,邊緣焦黑,但不再有黑氣滲出。
監護室內死寂一片。只有儀器重新穩定下來的微弱滴答聲,以及眾人粗重的喘息。
云清朗靜靜地站著,青衫無風自動。他身上的那股足以凍結靈魂的恐怖殺意和冰冷,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但那雙深邃眼眸中的風暴并未平息,只是被強行壓入了更深的冰層之下。他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要觸碰萬小雅蒼白冰涼的臉頰,卻在距離肌膚寸許的地方停住,微微顫抖了一下,最終緩緩收回,負于身后。
他抬起頭,目光第一次掃過驚魂未定的萬師傅和邱道長,聲音恢復了那種古井無波的平靜,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沙啞:“煞氣侵蝕主干已斷,殘余需靠她自身生機磨滅。心脈無虞。”
說完,他喘了一口氣,看向萬師傅。
萬師傅踉蹌著撲到急救床邊,再次探查孫女的脈象,果然發現那股陰寒蝕骨的煞氣源頭已被斬斷,雖然身體依舊虛弱不堪,但最大的威脅確實解除了。他看向云清朗消失的方向,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感激、后怕、震撼,還有一絲難以喻的敬畏。那冷酷到近乎殘忍的救治方式…那瞬間爆發又瞬間收斂的恐怖劍意…以及…那最后未能落下的指尖…
……
萬小雅被迅速轉移到了特護病房,與王二狗所在的最高監護室僅一墻之隔。她依舊處于深度昏迷狀態,身體極度虛弱,左臂上的七道焦黑傷口觸目驚心,殘留的細微煞氣如同頑固的毒素,不斷消耗著她的生機。萬師傅寸步不離地守在床邊,用自身溫養了數十年的至陽內勁,如同最溫暖的溪流,小心翼翼地滋養著她受損的經脈,對抗著那陰寒的殘余。
時間在壓抑的等待中流逝。王二狗那邊的生命體征依舊微弱但平穩,如同凝固的死水。萬小雅這邊,生機如同風中燭火,雖然暫時保住,卻在緩慢而堅定地流逝。
就在萬師傅心力交瘁,幾乎要絕望之時,監護室的門再次被推開。
這一次,走進來的是一個穿著筆挺白色研究服、戴著金絲眼鏡、氣質斯文卻眼神銳利的人。他身后跟著兩名助手,推著一臺造型復雜精密、閃爍著幽藍冷光的儀器。
“莫師傅?”陳默認出了來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和希望。
“萬老,情況緊急,長話短說。”莫臨淵推了推眼鏡,聲音冷靜而快速,目光掃過病床上昏迷的萬小雅和監測數據,“我帶來了‘神經元定向修復與生命場共振誘導技術’的試驗原型機。”他指向那臺幽藍的儀器,“它能鎖定殘留的異常能量侵蝕點(煞氣),進行精準的微能量沖擊,在不損傷宿主組織的前提下,強行‘震散’其能量結構。同時,其共振誘導模塊,可以模擬強大的生命場信號,刺激她自身的求生本能和生命潛能,加速自愈。”
萬師傅渾濁的眼睛瞬間亮起一絲光芒:“成功率?”
“理論可行,但未經人體試驗,尤其針對這種…超自然能量侵蝕。”莫臨淵直不諱,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手術刀,“風險在于,共振刺激可能引發未知的精神沖擊,她的意識處于深度昏迷,自我保護機制薄弱。需要有人…替她分擔一部分精神層面的壓力,或者…提供一個足夠強大的、能穩定她精神世界的‘錨點’。”
“錨點?”萬師傅眉頭緊鎖。
“一個能讓她潛意識里感到絕對安全、足以對抗任何精神沖擊的‘存在’。”莫臨淵解釋道,“最好是精神力強大、意志堅定、且與她有深厚羈絆的人。”
萬師傅沉默了。小雅最親近的人是他,但他的精神力量…恐怕不足以成為那個“錨點”。云先生…他根本無從尋找,更不敢奢望。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我來。”
崔無涯斜倚在門框上,帽檐依舊壓得很低,指尖的香煙換了一支新的,煙霧繚繞。他的目光落在萬小雅蒼白的臉上,又移向莫臨淵,聲音平靜無波:“戰場殺氣,夠不夠‘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