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媧網絡的核心,此刻已化為了宇宙間最奇異的熔爐。
不再是冰冷的金屬與咆哮的能量,而是由億萬情感光點匯聚而成的、溫暖而磅礴的金色光云。這光云如同活著的星云,在網絡的意識空間中緩緩旋轉、流淌,內部閃爍著無數記憶的碎片與情感的漣漪——有離別的淚水,有重逢的狂喜,有犧牲的決絕,也有希望的微光。它們共同構成了一片浩瀚的、充滿了生命力量與不確定性的能量之海。
顧心懸浮在這片金色光云的中央,她的意識已徹底與這片心能之海連接。她不再僅僅是一個引導者或使用者,而是成為了一個特殊的“熔爐”,一個以自身意志和存在為容器,淬煉這龐雜情感能量的核心。
這個過程,比她之前構筑法則壁壘、甚至比潛入“噬星者”內部更加兇險。
情感能量,不同于純粹的物質或規則能量,它內蘊著無數個體的意志、記憶的烙印以及最原始的欲望與沖動。它們龐雜、混沌,甚至相互矛盾。狂熱的愛可能與刻骨的恨交織,無私的犧牲可能摻雜著對生的眷戀,堅定的希望深處或許隱藏著恐懼的陰影。直接將這些未經提煉的情感洪流釋放出去,不僅無法形成有效的攻擊,反而可能因為內在的沖突而自行瓦解,甚至反噬其主。
顧心必須做的,是以自身那經歷了無數磨礪、已然升華的意識為核心,進行一場極其精密的“提純”。
她敞開心扉,讓那洶涌的情感浪潮沖刷著自己的意識壁壘。剎那間,無數的聲音、畫面、感受如同決堤的洪水,沖入她的感知:
她感受到一位母親在星球湮滅前,將幼子推入逃生艙時那撕心裂肺的不舍與超越生死的愛;
她感受到一名戰士在能量耗盡、身軀崩解前,望向遠方家園那最后一眼中蘊含的無限眷戀與無悔;
她感受到一個科學家在得知無法挽回的失敗后,依然將最后的數據發送出去時,那混合著絕望與微小期盼的復雜心緒;
她感受到無數普通民眾在災難降臨時,手挽著手,唱著古老的歌謠,眼中那不曾熄滅的、對光明未來的信任……
喜悅、悲傷、憤怒、恐懼、愛戀、犧牲……無數種情緒,無數個靈魂的瞬間,在她意識中激烈碰撞、咆哮。
這幾乎是一種酷刑。她的自我意識在這情感的狂潮中劇烈搖曳,仿佛隨時會被這億萬份他人的記憶與情感所淹沒、同化,失去“顧心”這個存在的邊界。她的意識核心傳來撕裂般的痛楚,那是強行容納和解析如此龐雜信息流所帶來的必然代價。
但她堅守著。
她牢牢錨定著那份源自父親點撥的明悟——她不是在承受,而是在淬煉。她如同一個技藝登峰造極的工匠,在沸騰的情感熔巖中,敏銳地捕捉、分辨著其中最純粹、最堅定的核心意志。
她剝離因恐懼而產生的顫抖,只留下面對恐懼時依然向前的勇氣。
她濾去因仇恨而滋生的毀滅欲,只留下守護所愛而生的堅定力量。
她化解因悲傷帶來的絕望,只留下對逝去美好最深刻的懷念與繼承其遺志的決心。
她將那轉瞬即逝的迷茫、那微小的自私、那因無力而產生的怨懟……所有可能削弱整體力量的“雜質”,用自身堅定的意志和“動態平衡”的理念,一一中和、撫平、剔除。
這是一個去蕪存菁的過程,是一場在心靈層面進行的極限鍛造。她的意識光芒在金色光云中明滅不定,時而因承受巨大的沖擊而黯淡,時而又因成功提煉出一縷純粹意志而重新閃耀,甚至變得更加凝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