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媧網絡的核心區域,意識的光流比往常更加湍急,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滯澀。顧心的意識投影在這里凝聚,她的形態比之前更加清晰,卻也透著一股深深的疲憊,如同被風雪摧折后依舊挺立的青松,帶著傷痕,卻未曾彎曲。顧臨的意識體幾乎在她出現的瞬間便抵達,父女二人的意識在浩瀚的網絡海洋中靜靜相對。
“父親,”顧心的意念帶著沉重如山的壓力,“外部侵蝕未止,內部污染又在蔓延。法則壁壘消耗巨大,凈化被污染區域的嘗試收效甚微……那‘邏輯污染’如同擁有生命,在不斷適應、變異。我……我幾乎能感覺到,那片冰冷正在試圖凍結我的意志。”
她的坦承讓顧臨心中一痛。他從未見過女兒流露出如此力不從心的一面。即便是面對遞歸協議的終極威脅,她也始終是那束刺破黑暗的光。但此刻,那光芒似乎被厚重的陰霾所遮蔽。
“我看到了,也感覺到了。”顧臨的意念溫和而穩定,如同磐石,試圖為女兒提供一絲依靠,“浪客和科學家們還在分析那污染的能量特征,尋找技術上的破解之法。但或許……我們一直找錯了方向。”
他的意念引導著顧心,指向那些被污染區域能量特征中反復出現的、極其細微卻異常穩定的波動模式。“看這里,這種諧振模式……像不像你母親早期進行‘絕對能量控制’實驗時,因為無法完美處理情感波動對能量場的影響,而產生的那個……‘不完美’的殘留信號?”
顧心的意識微微一凝,仔細感知著那股被父親標注出的波動。確實!那種追求絕對純凈、剔除一切“噪聲”(包括情感漣漪)后,反而產生的、一種僵化而脆弱的諧振模式,與蘇夏早期實驗記錄中某個被放棄路徑的缺陷特征高度吻合!蘇夏后來轉向“動態平衡”,正是意識到絕對的“控制”與“純凈”最終會導致創造力的死亡和系統的崩潰。
“母親……她早就意識到了這種絕對理性的缺陷……”顧心喃喃。
“是的。”顧臨的意念中充滿了對亡妻的追憶與洞察帶來的光芒,“‘噬星者’及其邏輯之核,走的正是你母親當年放棄的那條路,并且將其推向了極端。它們追求終極效率,視情感為最低效的‘錯誤數據’,是必須清除的‘噪聲’。”
他頓了頓,意識流中泛起溫暖而堅定的波瀾,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那么,心兒,我們為何不利用這一點?”
顧心一怔:“利用?”
“既然它們無法理解、無法處理情感,視其為‘毒藥’……”顧臨的意念如同撥開迷霧的燈塔,“那么,對我們而是希望、是力量源泉的‘愛’——這種看似最‘低效’,最不遵循邏輯,卻能創造出奇跡,甚至超越物理規律的情感——對它們那絕對理性的系統而,是否正是最無法解析、最致命的……‘毒藥’?”
“愛……作為武器?”顧心的意識因這個看似荒謬的提議而產生了劇烈的波動。這完全顛覆了她一直以來依靠規則、能量、計算去對抗的思維模式。
“聽起來很荒謬,是嗎?”顧臨的意念帶著理解,卻更加堅定,“但想想看,心兒。想想我們一路走來,有多少次,是看似‘不理性’的犧牲、守護和信念,讓我們絕處逢生?趙啟選擇了絕對的‘理’,化為了冰冷的信息流,或許成了那邏輯之核的一部分。而我們,我們選擇的道路,核心正是‘心’,是情感,是看似低效卻蘊含無限可能的‘愛’。”
他的意識中開始流淌出溫暖的記憶畫面,并非強行灌輸,而是自然的分享。
“還記得你小時候,那次在火星基地感染了未知的星際病毒,生命體征急劇下降-->>嗎?”顧臨的意念充滿了回溯的溫情,“所有的醫療方案都效果甚微,按照最優效率模型,幾乎可以判定……希望渺茫。但我沒有放棄,你母親也沒有。我們不顧一切地尋找可能的方法,動用了一切資源,甚至違反了當時的醫療規程。我守在你的隔離艙外,幾天幾夜不曾合眼,那種焦慮、恐懼,以及無論如何都要救回你的、近乎偏執的信念……那種力量,超越了任何邏輯計算。最終,我們找到了那微乎其微的血清匹配源,把你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記憶的畫面在意識海中閃爍:年輕的顧臨布滿血絲的雙眼,蘇夏不顧形象地趴在控制臺前瘋狂演算,醫護人員們超越職責的奔波……那種混亂、那種“低效”、那種傾盡所有的、非理性的情感洪流。
“事后分析,那次救援行動從資源消耗和風險收益比來看,是‘極不劃算’的,按照‘噬星者’的邏輯,或許早就該放棄,將資源投入到更‘有效’的地方。”顧臨的意念帶著一絲嘲諷,隨即化為深沉的力量,“但正是這種‘不劃算’,這種源于‘愛’的非理性,創造了奇跡,保住了你的生命,也才有了后來的‘太陽之子’,才有了我們如今守護的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