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料中的終極湮滅并未到來。
那并非仁慈的豁免,而是另一種形式的、更加深邃的未知。當“起源號”特遣艦被那規則崩潰形成的時空奇點無可抗拒的吞噬力捕獲時,所有艦員,連同他們的意識,都感受到了一種超越物理層面的撕扯感。仿佛存在的根基正在被搖晃,構成自我認知的每一個粒子都在發出哀鳴。
沒有聲音,沒有光線,沒有上下左右的方向感,甚至沒有時間流逝的明確知覺。只有一片絕對的、連“無”這個概念都顯得蒼白的虛無,以及一股將一切拉向某個不可說“中心”的強大力量。艦船的結構在呻吟,護盾早已在接觸奇點邊界的瞬間就如同肥皂泡般破碎,若非顧心在最后關頭以自身強大的意識場強行包裹住整支艦隊,恐怕在進入的剎那,所有物質都會徹底解離,化為最基本的能量粒子。
浪客的投影劇烈閃爍,幾乎難以維持穩定形態。顧臨緊緊抓住指揮席的扶手,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但他的目光卻始終鎖定在女兒顧心身上。顧心緊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顯然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她的意識如同風暴中唯一的光源,在絕對的虛無與混亂中,頑強地維系著一個脆弱的“秩序泡”,保護著艦船和其中的所有生命。
這過程仿佛持續了永恒,又仿佛只是一瞬。
就在顧心也感到意識即將被這無盡的虛無同化、消耗殆盡之時,那股狂暴的撕扯力驟然消失了。
并非停止,而是……轉變。
就如同穿過了一條漫長而痛苦的產道,驟然降臨到一個全新的世界。
“起源號”艦體傳來的刺耳警報聲和結構呻吟聲戛然而止,取代而之的是一種難以喻的……寧靜。并非死寂,而是一種充滿生機的、溫和的靜謐。
顧心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眸中先是閃過一絲疲憊,隨即被巨大的震驚和不可思議所取代。她感知到的,不再是毀滅性的規則亂流,而是一種……穩定、和諧,卻又充滿無限活力的嶄新秩序。
“我們……這是在哪里?”浪客的投影穩定下來,他看向主屏幕,聲音中帶著同樣的震撼。
主屏幕上原本因規則崩潰而雪花一片的景象,此刻已經恢復了清晰。然而,呈現出來的,卻絕非他們認知中的任何一片星空。
沒有熟悉的星座,沒有冰冷的星云塵埃,也沒有那令人窒息的、代表“肅正協議”的暗紅色艦影。
他們仿佛懸浮在一片剛剛誕生的、溫暖而明亮的虛空之中。遠方,有點點“星光”正在以一種充滿韻律的方式,次第點亮。那并非恒星簡單的核聚變光芒,而更像是一種生命脈動般的柔和光輝,帶著淡淡的金色、銀色和難以描述的溫暖色調,如同宇宙初開時,第一批睜開眼睛的星辰。
這些新生的“星辰”并非雜亂無章地分布,它們彼此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微妙的聯系,以一種符合某種深層數學美感的方式排列、運行,自發地形成著有序而多樣的結構——細小的星塵在引力(或者說,是類似引力的某種基礎作用力)的舞蹈中,緩緩聚合成星云,星云又在某種內在規律的驅動下,孕育出更加復雜的星系雛形。物質和能量不再是冰冷的、盲目的存在,它們仿佛擁有了某種內在的“傾向性”,主動地、和諧地構建著這個全新的世界。
“我們沒有死……”一名操作員喃喃自語,聲音因激動而顫抖,“我們……我們好像……在一個新的宇宙里?”
顧臨走到顧心身邊,透過舷窗望向這片生機勃勃的奇景。他感受到的不再是外界規則的壓迫和排斥,而是一種……難以喻的親和感。仿佛他呼出的每一口氣,都與這個新世界的脈搏產生了共鳴。
“不是好像,”顧心輕聲說道,她的聲音雖然疲憊,卻帶著一種洞悉本質的清明和難以抑制的喜悅,“我們就在一個新宇宙的內部。一個……由‘動態平衡’法則構成的,全新的微宇宙。”
她抬起手,仿佛要觸摸那窗外流淌的、溫暖的光芒。“我能感覺到……這里的每一寸空間,每一個正在誕生的基本粒子,都蘊含著那份法則。秩序提供了穩定的框架,混沌則賦予了變化和活力的種子。它們不再是對立的雙方,而是相輔相成的一體兩面。”
為了驗證她的感知,顧心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縷意識,嘗試與這個新生的微宇宙進行連接。
沒有阻礙,沒有排斥。
她的意識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瞬間便與這片初生的天地建立了深層的聯系。她“看”到了構成這個宇宙底層代碼的,正是她在“起源之井”核心,以自身為熔爐,強行融合秩序與混沌所孕育出的那個“動態平衡”模型。這個模型取代了原有遞歸協議那冰冷僵化的絕對秩序,成為了這個微宇宙存在的基石。
她感知到,這個宇宙正在以一種健康而穩健的速度膨脹、演化。簡單的元素正在結合成復雜的分子,能量的流動遵循著高效而富有彈性的路徑,甚至連時間的流逝,都帶著一種從容不迫的韻律感。這里沒有死寂的極致秩序,也沒有狂暴的混沌亂流,有的只是一種不斷自我調整、自我優化的、充滿生命力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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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成功了,”顧心轉向顧臨和浪客,臉上終于露出了如釋重負卻又充滿震撼的笑容,“播種……不僅僅是改變了主宇宙的遞歸協議。它……它借助‘主密鑰’和規則崩潰釋放的巨大能量,以及‘守護者原型’消散后殘留的法則本源,直接……催生了一個全新的、以‘動態平衡’為根基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