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虛無巨眼”那短暫而兇險的接觸,如同在方臘沉寂如古井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塊巨石。漣漪雖會平復,但那深水之下的暗流,卻已徹底改變了流向。他不再能安坐于葬星原的石殿,僅僅通過神念遠程凈化那些新生妖魔。永恒妖魔的威脅,是凌駕于一切舊有紛爭之上的存在,它的出現,意味著維系了十年的脆弱平衡已被打破,棋局進入了全新的、更加不可預測的階段。
他必須主動出擊,至少,要弄清楚這“虛無巨眼”的根源、特性,以及……它與自己體內那被封印的混沌本源、與逆魔終焉刃之間,那奇異而危險的共鳴與排斥,究竟意味著什么。
離開葬星原,方臘并未掩飾自身的氣息,卻也未曾刻意張揚。他如同一個行走的陰影,掠過正在復蘇的山川河流,跨越那些初具雛形的人族聚落。他所過之處,萬物依舊噤聲,無論是殘存的妖魔,還是那些感知敏銳的修士,都只能感受到一股令人靈魂戰栗的威壓一閃而過,卻無法捕捉其具體的形態與去向。
他的目標,是那道橫亙在葬星原北部邊緣的虛空裂縫。
越靠近裂縫,周遭的環境便越發詭異。色彩的流失現象愈發嚴重,大地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白,仿佛所有的生機與活力都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抽干。聲音在這里傳播變得扭曲而遲滯,最終歸于一種令人心悸的死寂。空間結構脆弱不堪,偶爾會憑空出現細小的、閃爍著冰冷光斑的裂痕,又迅速彌合,散發出危險的“虛無”氣息。
一些本土的生物,無論是普通的野獸還是低階魔物,在此地發生了更加可怕的異變。它們并未像之前那樣被直接“否定”消失,而是身體部分變得透明、虛化,如同融入了那片“虛無”,行動變得飄忽不定,眼神中失去了任何靈智的光芒,只剩下對一切“存在”之物的、本能的攻擊欲望。它們,已經成為了“虛無”力量的延伸,是行走的侵蝕節點。
方臘面無表情,對于那些撲上來的異變體,他甚至無需動手,僅僅是他周身自然散發出的、混合了混沌與終焉的力場,便足以讓這些低級的侵蝕體在靠近一定范圍時,如同泡沫般自行瓦解,重歸虛無。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道巨大的、如同世界傷疤般的裂縫,以及裂縫深處那只漠然俯視的巨眼之上。
他嘗試著釋放出一縷極其細微的神念,如同探針般,小心翼翼地靠近裂縫邊緣,試圖感知其內部的結構與那股“虛無”力量的本質。
然而,他的神念甫一接觸裂縫邊緣那不斷蠕動的、破碎鏡面般的光斑,便如同泥牛入海,瞬間失去了聯系!不是被摧毀,也不是被吞噬,而是……被“同化”為了虛無的一部分!連一絲反饋都未能傳回!
方臘眉頭微蹙。這“虛無”之力,對精神感知的隔絕與同化效果,遠超預期。
就在他準備嘗試其他方法,比如引動逆魔終焉刃的力量進行試探時,一個極其突兀,卻又帶著某種奇異熟悉感的聲音,在他身后不遠處的響起,打破了這片死寂區域的絕對安靜。
“沒用的。”
那是一個少年的嗓音,清冽,干凈,卻透著一股與年齡絕不相符的、看透世事的淡漠與滄桑。
“以神念探之,如同以水測淵,非但不能知其深,反失其水。”
方臘心中警兆驟升!以他如今的修為與感知,竟然有人能悄無聲息地侵入到他如此近的距離而未被察覺?!
他猛地轉身,幽冥雙瞳中冰焰(雖已內斂,但銳利依舊)瞬間鎖定聲音來源。
只見約莫十丈開外,一塊因“虛無”侵蝕而變得半透明、邊緣模糊的巨巖上,不知何時,站立著一個身影。
那確實是一個少年。看身形面貌,約莫十五六歲年紀,穿著一襲看似普通、卻纖塵不染的月白長衫,黑發如墨,隨意披散在肩頭。他的面容極其俊秀,甚至帶著幾分不似凡塵的精致,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
那不是人類的眼眸。
瞳孔深邃,呈現出一種不斷流轉的、仿佛蘊藏著星辰生滅、宇宙輪回的幽暗光澤。仔細看去,那幽暗的瞳孔深處,似乎有無數細碎的光點在明滅,構成一幅幅模糊而變幻的畫面,時而如山河社稷,時而如眾生百態,時而如時空長河……那是……輪回的景象!
幽瞳!
這少年,赫然長著一雙與方臘的幽冥雙瞳感覺相似,卻又更加純粹、更加深邃、仿佛直接連接著輪回本源的——幽瞳!
少年站在那里,周身沒有任何強大的能量波動,仿佛與周圍被“虛無”侵蝕的環境融為一體,卻又給人一種獨立于一切之外的超然感。他靜靜地看著方臘,那雙幽瞳之中,沒有敵意,沒有好奇,只有一種近乎-->>絕對的平靜,以及……一絲極其隱晦的、仿佛在看鏡中自己的審視。
“你是誰?”方臘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體內被封印的混沌本源,在見到這少年的瞬間,竟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卻真實不虛的悸動,并非恐懼,更像是一種……遇到了同源碎片的共鳴?而逆魔終焉刃的意志,也傳遞出一種罕見的、介于警惕與疑惑之間的情緒。
幽瞳少年并未直接回答,他的目光越過方臘,投向了遠處那道虛空裂縫以及其中的巨眼,幽瞳之中流轉的光影似乎加快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