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棄之地”。
從那些衣衫襤褸、眼神如同受驚困獸般的流亡者口中吐出這個名字時,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和認命。
方臘三人最終沒有與這些可憐的幸存者發生沖突。在展示了絕對的力量壓制——方臘僅僅是用霜血刃散發的一絲冰寒魔壓,就將那獨眼壯漢手中的銹蝕斷刀凍裂,并將不遠處一塊巨石無聲無息地切為兩半后——這些掙扎求存的人們很快意識到,眼前這形貌詭異、散發著冰冷與毀滅氣息的組合,絕非他們能夠抗衡,也似乎并非他們想象中的“鬼將探子”或“食尸鬼同伙”。
尤其是當方臘直接點明,他們只是迷途者,尋求離開的方法,并愿意用信息或有限的力量交換時,流亡者們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松,但那警惕和恐懼并未完全散去。
最大的石屋內,光線昏暗,只有幾塊鑲嵌在墻壁上的、散發著微弱幽光的苔蘚提供照明。空氣混濁,彌漫著汗味、某種劣質草藥的苦澀味以及揮之不去的絕望氣息。所謂的“首領”,并非那位獨眼壯漢,而是一位躺在簡陋石床上,氣息奄奄的老者。他瘦得皮包骨頭,臉上布滿了深切的皺紋和詭異的灰黑色斑塊,呼吸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獨眼壯漢名叫“巖錘”,是這群大約三十來人的流亡者營地目前的實際管理者。他告訴方臘,這位垂死的老者才是他們真正的頭領,也是他們中唯一對“遺棄之地”和外界還保有較多知識的人,被稱為“灰斑長老”。但長老已經病入膏肓,被一種源自“黑峽谷”的惡疾纏身,時日無多。
“遺棄之地…”巖錘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濃重的口音,“是幽冥界的垃圾場,是被遺忘的角落,也是流放和自發逃亡者的最后…或者說,最糟糕的歸宿。這里靈氣近乎枯竭,土地貧瘠,除了那種能要人命的‘寂滅苔蘚’(他指了指墻上的發光苔蘚),幾乎長不出任何東西。水源要靠收集巖壁上凝結的‘死露’,或者冒險去‘干涸之河’的某些深層裂縫砰運氣…”
他斷斷續續地講述著這里的生存法則:要時刻提防從“黑峽谷”里爬出來的、被深淵氣息污染異化的“食尸鬼”;要小心偶爾會從幽冥界核心區域飛來巡邏的、冷酷無情的“鬼將”及其爪牙,他們視所有遺棄之地的居民為螻蟻和潛在的麻煩,會隨意抓捕甚至虐殺;還要抵抗這里環境本身緩慢卻持續的侵蝕,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
“離開?”巖錘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苦笑,“除非有鬼將級別的存在開啟專門的傳送陣,或者能找到上古時期遺留的、早已廢棄不知還能不能用的空間裂隙…否則,進了這里,就是等死。區別只是早死晚死,是被食尸鬼吃掉,還是被鬼兵抓走,或者慢慢變成這里的一塊石頭。”
絕望的氛圍幾乎凝固了石屋內的空氣。冥蝶的魂體不安地閃爍,夜梟的陰影沉默地貼在墻角,仿佛也與黑暗融為一體。
方臘的目光卻落在那位垂死的灰斑長老身上。他懷中的逆捉古符殘片,那微弱的溫熱感,正明確地指向這位老者。
他走到石床邊,蹲下身。離得近了,更能感受到老者生命的燭火是多么微弱。但同時,他也敏銳地察覺到,老者身上那詭異的灰黑色斑塊,不僅僅是一種疾病,更隱隱散發著一絲極其淡薄、卻讓他左臂魔紋產生輕微悸動的氣息——那是極度稀釋后的、與魔淵同源但性質略有不同的污穢能量,其中還夾雜著一絲…微弱的空間波動?
“長老…”方臘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力量。
灰斑長老的眼皮顫動了幾下,艱難地睜開一條縫隙。他的眼神渾濁不堪,幾乎失去了焦距,但在看到方臘的瞬間,尤其是感受到方臘身上那不同于尋常幽冥生物的氣息時,那渾濁的眼底似乎閃過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難以喻的光芒。
他干裂的嘴唇囁嚅著,發出幾乎聽不見的氣音。
方臘俯下身,將耳朵湊近。
“…逆…捉…?”兩個字,微弱得如同嘆息,卻讓方臘心中猛地一震!
這老者,竟然認得逆捉師?或者說,認得逆捉師的力量氣息?
“您知道逆捉師?”方臘壓低聲音追問。
灰斑長老的呼吸急促了一些,眼神中那微弱的光芒閃爍不定,似乎回憶起了極其久遠的事情。“…很久…以前…見過…類似的…符文…光芒…”他的目光艱難地挪動,似乎想看向方臘的胸口,那里放著古符殘片。“…詛咒…之地…封印…松動…”
他的話斷斷續續,信息破碎,卻每一個詞都敲打在方臘的心頭。
“什么封印?在哪里松動?”方臘急切地追問。
“…黑…峽谷…深處…”老者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可怕的…存在…蘇醒…饑餓…吞噬…連接…深淵…”他猛地咳嗽起來,咳出的竟是帶著灰黑色斑點的粘稠液體,氣息迅速衰敗下去。
“長老!”巖錘焦急地上前。
方臘卻猛地伸出手,按在老者枯瘦的胸膛上。他不是要救治,而是運轉逆魔訣,極其小心地分出一絲微弱的魔元,渡入老者體內,并非為了滋養,而是為了刺激其最后的精神力,同時更清晰地感知其體內的異常。
魔元入體,方臘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無比!
他在老者體內,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種潛伏的、陰冷的、帶著極致吞噬和惡意的意志!這意志如同沉睡的毒蛇,-->>盤踞在老者靈魂核心處,正緩慢而堅定地吞噬著他最后的生機,并將他的身體轉化為某種…容器或者通道?而那灰黑色斑塊,正是這種侵蝕的外在表現!
這絕不是普通的疾病!這是某種強大的深淵意志的污染!
幾乎在方臘的魔元觸及那潛伏意志的瞬間——
“嗬——!”灰斑長老猛地睜大了眼睛,眼中最后的神采被一種純粹的、非人的幽綠色光芒取代!他干瘦的身體以一種不可能的角度繃直,喉嚨里發出不似人聲的嘶吼!
一股冰冷、暴虐、充滿饑餓感的意念猛地從老者體內爆發出來,狠狠撞向方臘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