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死寂被打破了。不是風聲,不是水聲,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令人窒息的牽引感。方臘猛地睜開眼,覆蓋著青黑鱗甲的臉頰在幽藍冰光映照下如同惡鬼。他剛剛完成風刃寒蛛絲與血遁寒槍的雛形融合,力量如同淬毒的匕首握在魔爪之中,但代價是左臂那墨綠暗紅交織的執念漩渦印記正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悸動,每一次微不可查的旋轉都如同深淵的呼吸,要將他的意志徹底拖入混亂與暴戾的泥沼。
就在他強行壓制漩渦悸動、試圖穩固新得力量的剎那——
嗡!
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而宏大的意志,如同無形的巨手,瞬間攫住了他的靈魂!眼前的景象——幽暗的寒潭、覆蓋冰霜的洞壁、彌漫的死寂寒氣——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劇烈地扭曲、破碎、消散!
沒有抵抗的余地,甚至沒有思考的時間。意識仿佛被強行從殘破的軀殼中剝離,卷入了一條由純粹黑暗和冰冷星光構成的湍急河流!無數破碎的畫面、凄厲的哀嚎、冰冷的低語在身側飛速掠過,如同萬花筒般光怪陸離,又帶著刺穿靈魂的寒意。方臘感覺自己像一片被卷入風暴的枯葉,身不由己地翻滾、沉淪。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永恒。
下墜感驟然消失。
腳下傳來堅硬的、帶著冰冷觸感的實體。方臘踉蹌一步,覆蓋鱗甲的魔爪下意識地摳緊地面,堅硬的觸感讓他混亂的意識稍稍凝聚。
他抬起頭。
眼前,已非人間景象。
這是一片無法形容的廣袤空間。頭頂沒有天穹,只有一片旋轉的、深邃無垠的黑暗虛空。虛空中,并非空無一物,而是點綴著無數或明或暗的星辰!這些星辰并非靜止,它們如同擁有生命般,遵循著某種玄奧莫測的軌跡緩緩運行、碰撞、湮滅、新生!每一次星辰的軌跡交匯、碰撞,都無聲地蕩開一圈圈肉眼可見的、蘊含著毀滅與新生意蘊的透明漣漪,擴散至整個空間。
腳下,是光滑如鏡、冰冷徹骨的黑色地面,如同凝固的永夜。地面并非平坦,而是如同巨大的棋盤,縱橫交錯著無數條散發著微弱白光的溝壑,將整個空間切割成無數巨大無比的、不規則的格子。每一個格子內部,都并非空蕩,而是懸浮、流淌著不同的景象碎片——
有的格子內,血海滔天,無數扭曲的魂魄在污血中沉浮哀嚎,正是血祭谷的景象!
有的格子內,金光煌煌,無數身披道袍的身影在宏大的道觀中誦經禮拜,天師府!
有的格子內,黑霧翻涌,形態各異的妖魔在廝殺吞噬,幽冥鬼域!
有的格子內,冰封萬里,骸骨君王率領著白骨軍團在風雪中前行,深淵魔淵!
甚至…有的格子內,閃動著窖村覆滅的火光,閃動著魯智深染血的禪杖,閃動著鐵臂猿破碎的臂甲…聯盟的血與淚!
這些景象碎片并非靜態,它們如同棋盤上的棋子,隨著虛空中星辰軌跡的微妙變化,被無形的力量推動著,在巨大的格子間移動、碰撞、融合、分離!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格子內景象的劇烈變化,仿佛無數個世界的命運,正在這冰冷的棋盤上被隨意撥弄、重組!
這里,是命運的棋盤!是眾生的囚籠!是…幽冥棋局的核心!
“你…終于來了。”
一個聲音響起。非男非女,冰冷、漠然,如同兩塊生鐵在絕對零度下摩擦,帶著洞悉一切的疲憊和一絲…難以喻的古老。
方臘猛地循聲望去。
在棋盤的中心,一個巨大的、由無數星辰軌跡交匯形成的漩渦節點之上,懸浮著一道身影。
那身影極其模糊,仿佛由最純粹的星光和最深沉的黑暗交織勾勒而成,沒有具體的輪廓,更像是一個不斷變幻、坍縮、又重組的混沌人形。唯有兩點光芒,如同永恒燃燒的冰冷星辰,鑲嵌在應該是頭顱的位置,靜靜地“注視”著方臘。那目光,穿透了空間,穿透了方臘覆蓋的鱗甲,直接落在了他靈魂深處那被暫時鎮壓的執念漩渦和眉心跳動的金芒之上。
棋局執者!
方臘全身的鱗甲瞬間緊繃,發出細微的金屬摩擦聲。左臂的執念漩渦印記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塊,瘋狂悸動起來!墨綠與暗紅的光芒暴漲,幾乎要透體而出!丹田內那枚瀕臨破碎的冰藍光核瘋狂預警,寒潭槍魄的本源感應在這絕對的空間壓制下變得極其微弱。棋局執者的低語,終于不再是識海深處的背景噪音,而是化作了眼前這掌控棋局的、真實存在的恐怖意志!
“看到這棋盤了嗎?”執者的聲音毫無波瀾,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眾生如棋,命運如線。你所經歷的一切——重生、覺醒、掙扎、魔化…窖村的覆滅,黑風寨的血戰,血祭谷的絕望,寒潭的融合…甚至你此刻的憤怒、不甘、以及那點可笑的抗爭意志…都不過是吾等落下的棋子,牽引的絲線。”
隨著他的話語,虛空中幾顆特定的星辰軌跡驟然亮起!一道無形的“絲線”從星辰垂落,精準地連接在方臘身上!緊接著,另一道絲線連接向血祭谷格子中鬼帝宋江那寒冰槍魔的身影!又一道絲線連接向天師府格子中金光萬丈的天師虛影!無數道絲線在棋盤上縱橫交錯,構成一張將方臘、鬼帝、天師乃至整個亂世都牢牢網羅其中的巨大棋網!
“玄冥的偽面操控,宋江的幽冥權柄,你的魔化反噬…皆在局中。”執者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嘲弄,“你以為掙脫了天師的符箓咒紋?那不過是吾等默許的變數,為了讓你更快地擁抱魔性,成為更鋒利的屠刀。你以為奪取了江山印殘片?那不過是開啟最終祭壇的鑰匙之一,暫時交由你保管罷了。甚至…你以為那寒潭深處的槍魄共鳴,是你最后的希望?”執者混沌身影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虛空,落在寒潭格子上那點微弱的冰藍光芒上,“…那也不過是…一枚注定要被吞噬的棋子殘魂,引你走向更深絕望的…誘餌。”
轟!
執者的話語如同無數柄冰冷的鑿子,狠狠鑿在方臘的心防之上!每一個字都帶著洞穿真相的殘酷力量!他所有的掙扎,所有的犧牲,所有視若珍寶的羈絆與希望…在這宏大的棋局面前,都顯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甚至…連林沖殘魂的共鳴,都被打上了“誘餌”的標簽!
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絕望,混合著被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滔天憤怒,如同火山般在方臘胸中爆發!左臂的執念漩渦印記在這極致的負面情緒沖擊下,再也無法壓制!
嗡——!!!
墨綠與暗紅的光芒如同實質的火焰,從方臘左臂的漩渦印記中沖天而起!那印記瘋狂旋轉、膨脹!周圍的棋盤空間被這混亂暴戾的氣息攪動,星光軌跡都出現了細微的扭曲!
“憤怒?不甘?”棋局執者的聲音依舊漠然,甚至帶著一絲“果然如此”的意味,“很好。這正是你存在的意義。擁抱它吧!擁抱這魔淵賜予你的力量!這憤怒,這毀滅的欲望,才是撕碎偽面、終結亂世、甚至…顛覆這棋局的唯一鑰匙!看看你體內的力量——風刃的撕裂,寒蛛的纏縛,血遁的極速,寒槍的必殺…它們因魔性而強大!它們渴望著殺戮與吞噬!為何還要抗拒?為何還要用那可悲的‘心鏡’去束縛?”
執者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魔神的低語,充滿了無盡的誘惑:
“釋放它!釋放你左臂的漩渦!讓魔念化作你無堅不摧的甲胄!讓執念成為你焚盡一切的戰刃!去吞噬!去獵殺!用一百零八妖魔的魂魄點燃魂鏈!用玄冥的血洗刷操控!用宋江的魂祭奠亡魂!然后…坐上那封魔臺的陣眼!以逆魔之心,驅動古陣!屆時,你將是新的棋手!你將…主宰這方棋局!甚至…主宰那些將你視為棋子的存在!”
轟隆!
執者的話語,如同最精準的鑰匙,狠狠捅開了方臘靈魂深處那扇封印著無盡黑暗的大門!
左臂的執念漩渦印記徹底爆發!墨綠暗紅的光芒如同決堤的洪流,瞬間淹沒了方臘的半個身體!那漩渦脫離了他的手臂,在棋盤空間中急速膨脹、扭曲!無數張由墨綠毒氣、暗紅血煞、幽藍冰晶構成的、扭曲痛苦的面孔在漩渦表面浮現、嘶嚎!那是被他吞噬的妖魔殘魂!是窖村亡者的怨念!是魯智深右臂侵蝕的痛苦!是血祭谷億萬生靈的絕望!
-->>這些面孔瘋狂地旋轉、融合,最終…凝聚成一個巨大的、近乎實體的虛影!
這虛影的輪廓…赫然是方臘自己!但更加高大、更加猙獰!覆蓋全身的不是鱗甲,而是不斷翻涌的墨綠毒云和暗紅血焰!左臂完全化作了由無數痛苦面孔構成的巨大漩渦,右臂則是一桿纏繞著粘稠血煞、槍尖燃燒著幽藍冰焰的猙獰長槍!它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雙眼——那是兩輪瘋狂旋轉、吞噬一切光線的墨綠暗紅漩渦!充滿了暴戾、貪婪、毀滅以及對無盡魂魄的饑渴!
心魔!方臘的執念,在棋局執者的誘導和自身絕望憤怒的澆灌下,終于具象化!化作了擁有恐怖威能的魔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