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辭端坐于桌前,神色平靜無波,仿佛只是在靜候一位尋常訪客。袖中的玄璃收斂了所有氣息,如同一團溫暖的死物。院門被推開,伴隨著一陣略顯刻意的環佩輕響,穿著一身水紅色繡纏枝芙蓉錦緞襖裙的沈玉嬌,在一名貼身丫鬟的簇擁下,款步走了進來。
幾日不見,沈玉嬌似乎消瘦了些許,眉眼間的刻薄被一層精心修飾過的憂慮所覆蓋,只是那眼底深處藏不住的審視與嫉恨,如同水下的暗礁,終究無法完全掩去。
她一進門,目光便如同探照燈般快速掃過整個房間。當看到屋內雖依舊簡陋,卻已窗明幾凈,炭火溫暖,桌上甚至還擺放著未曾動用的點心和時令水果時,她涂著丹蔻的指甲不自覺地掐入了掌心。
這賤人,日子竟當真過得舒坦起來了!
“二妹妹今日怎么得空到我這兒來了?”沈清辭率先開口,語氣平淡,既無熱情,也無畏懼,仿佛對方只是個不相干的陌生人。
沈玉嬌壓下心頭的火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在沈清辭對面的凳子坐下,那凳子尚且完好,是昨日新送來的。她示意丫鬟將手中提著的一個小巧食盒放在桌上。
“聽聞前幾日姐姐院里遭了賊,受了驚嚇,妹妹心中甚是掛念。”沈玉嬌的聲音刻意放得柔和,帶著關切,“特地讓廚房燉了盅壓驚安神的燕窩粥,給姐姐送來。姐姐受苦了。”
她示意丫鬟打開食盒,里面果然是一盅熱氣騰騰、晶瑩剔透的冰糖燕窩。
黃鼠狼給雞拜年。沈清辭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有勞二妹妹費心。不過是些小毛賊,不足掛齒。倒是妹妹,臉色似乎不大好,可是近日沒有休息妥當?”
她反將一軍,點出沈玉嬌的憔悴。
沈玉嬌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隨即用繡帕掩了掩嘴角,嘆道:“還不是擔心姐姐嘛。那賊人來得蹊蹺,母親雖加強了府中戒備,可我這心里,總是七上八下的。姐姐,那晚……你可看清那賊人的模樣了?他到底想找什么?”
終于切入正題了。
沈清辭端起手邊微涼的茶水,輕輕呷了一口,目光透過氤氳的水汽,落在沈玉嬌那張寫滿“好奇”的臉上。
“天色太黑,未曾看清。”她放下茶杯,語氣隨意,“至于找什么……我一個被棄置在此的廢人,屋里能有什么值得賊人惦記的?許是摸錯了門路,或者,是某些人派來,想確認我是不是真的已經悄無聲息地死掉了吧。”
她的話輕飄飄的,卻像一根針,精準地刺中了沈玉嬌的心虛之處。
沈玉嬌臉色微變,強笑道:“姐姐說的哪里話?府中誰不盼著姐姐安好?定是外頭的不長眼的東西混了進來。姐姐日后還需更加小心才是,畢竟……”她頓了頓,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沈清辭左臉的腫塊,“姐姐容貌有損,若是再出什么意外,只怕……唉。”
她又開始用容貌攻擊,試圖激怒沈清辭,擾亂她的心神。
若是原來的沈清辭,只怕早已被這話刺得淚流滿面,自卑難堪。
然而,如今的沈清辭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靜得讓沈玉嬌感覺自己像個小丑。
“皮囊而已,何足掛齒。”沈清辭語氣淡漠,“倒是二妹妹,與其操心我的容貌,不如多花些心思在自身的修養上。須知,以色侍人,色衰而愛弛。唯有內在的品性與能力,方能長久。”
“你!”沈玉嬌被這番不軟不硬的話堵得胸口發悶,臉上那偽裝的擔憂幾乎維持不住。這廢物,何時變得如此牙尖嘴利了?!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繞彎子,直接拋出今日來的另一個目的,也是母親交代的試探。
“姐姐教訓的是。”沈玉嬌扯了扯嘴角,轉移了話題,“說起來,再過半月,便是宮中德妃娘娘舉辦的賞梅宴了。京中三品以上官員的家眷都在受邀之列,我們府上自然也收到了帖子。母親的意思,是想讓妹妹我代表府中前去赴宴。”
她說著,仔細觀察著沈清辭的反應。往年這種露臉的機會,絕無沈清辭的份,甚至無-->>人會告知她。如今提起,無非是想看看她是否會因此失落、不甘,或者……提出非分要求。
沈清辭聞,眼中連一絲波瀾都未曾泛起。宮宴?賞梅?于她而,遠不如手邊這一杯粗茶和袖中溫暖的玄璃來得實在。
“哦?那便預祝二妹妹在宴會上大放異彩了。”她語氣毫無起伏,仿佛在談論今日的天氣。
沈玉嬌準備好的、用來奚落或敲打的話,全都噎在了喉嚨里。她就像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無處著力,反而憋得自己難受。這沈清辭,怎么油鹽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