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內重歸死寂,唯有塵埃在從破窗透進的幾縷光柱中無聲飛舞。
沈清辭肩頭的玄璃動了動,鼻翼輕聳,似乎在空氣中捕捉著什么。沈清辭沒有理會門外隱約傳來的、沈玉嬌氣急敗壞的哭嚷和環兒壓抑的啜泣,她的目光落在掉落在地的那件紅色嫁衣上。
粗糙的布料,劣質的繡工,甚至連顏色都透著一股陳舊的暗沉。這哪里是嫁衣,分明是催命符。
她彎腰,將嫁衣拾起,指尖觸及那冰涼的布料,腦海中屬于原主的、對這場婚事的恐懼與絕望再次翻涌,卻被她強大的意志力強行壓下。
“既然送來了,總不能浪費。”她低聲自語,語氣平靜無波。下一刻,她雙手用力,“刺啦”一聲,那件嫁衣竟被她從領口生生撕開一道巨大的口子,隨后又是幾下,好好的嫁衣瞬間變成了幾塊破布條。
她將這些破布條團了團,走到墻角那個用來取暖、此刻卻冰冷一片的火盆邊,隨手丟了進去。動作干脆利落,沒有半分猶豫。
做完了這一切,她才感到額角的傷口一陣陣抽痛,身體也因失血和虛弱而微微發軟。她扶著墻壁,慢慢走到那張唯一的、搖搖欲墜的木桌旁,就著桌上一個破口陶壺里殘留的、已經冰涼的清水,開始清理自己額角的傷口。
沒有藥物,她只能憑借記憶中的穴位知識,用手指按壓傷口周圍幾個止血的穴位。指尖傳來的觸感讓她眉頭微蹙,傷口頗深,好在沒有傷及顱骨。原主能撐到她的靈魂降臨,或許也有那柳氏母女不想立刻鬧出人命的顧忌在。
玄璃從她肩頭跳下,蹲坐在桌上,安靜地看著她動作嫻熟地處理傷口,黑溜溜的眼睛里充滿了好奇。
“看什么?以后這種場面,不會少。”沈清辭瞥了它一眼,語氣淡漠。她撕下自己內衫相對干凈的衣角,沾水,小心地擦拭著額角和臉上的血污。當布片觸及左臉那個堅硬的腫塊時,她的動作微微一頓。
這腫塊……觸感異常。并非純粹的增生組織,反而像是……有什么東西被包裹在里面,并且散發著一股極不明顯的陰寒之氣。若非她感知遠超常人,幾乎無法察覺。
“幻顏蠱……”她想起原主記憶中對這腫塊的稱呼,以及那些關于“長翅膀的妖怪”的胡亂語。現在看來,恐怕并非空穴來風。這具身體,藏著秘密。
就在她凝神感知臉上腫塊時,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更加嘈雜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個中年婦人略顯尖銳,卻又刻意放緩,帶著幾分虛假溫和的聲音:
“征姐兒?征姐兒可在屋里?母親來看你了。”
來了。正主。
沈清辭眼底寒光一閃,停下了擦拭的動作,將沾血的布片隨手扔在桌上。她沒有起身,也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仿佛入定。
“吱呀——”房門再次被推開。
這一次,進來的人陣容齊整了許多。為首的是一個穿著絳紫色纏枝蓮紋褙子、頭戴赤金頭面的中年美婦,容貌與沈玉嬌有五六分相似,只是眉眼間多了幾分精明的算計和久居人上的雍容,只是那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厲色,破壞了這份刻意營造的溫和。這便是靖國公府的當家主母,三姨娘柳氏。
她身后,除了眼圈通紅、滿臉委屈與怨毒的沈玉嬌和瑟縮的環兒,還跟著兩個身材粗壯的婆子,眼神不善,顯然是用來鎮場子的。
柳氏一進門,目光便快速掃過全場。看到地上碎裂的瓷瓶,散落的嫁衣碎片,以及火盆里那團刺眼的紅色,她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但臉上的笑容卻絲毫未變,反而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與痛心。
“哎喲,我的兒,這是怎么話說的?”她快步上前,目光落在沈清辭額角那猙獰的、尚未完全止住血的傷口上,驚呼道,“嬌兒回去說你不小心磕著了,怎么竟傷得這般重?這些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的!”
她說著,便伸手想來拉沈清辭的手,姿態親昵,仿佛真是個體貼入微的慈母。
沈清辭在她手觸碰到自己之前,不著痕跡地將手收回,置于膝上,抬起眼,平靜地看向柳氏:“勞三姨娘掛心,一點小傷,死不了。”
她刻意加重了“三姨娘”三個字,提醒對方,她生母早已亡故,一個妾室,還沒資格在她面前自稱“母親”。
柳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一瞬,眼底掠過一絲怒意,但很快又被更深的虛假擔憂覆蓋:“征姐兒這是說的什么氣話?傷在兒身,痛在娘心啊!快,讓母親瞧瞧……”她再次試圖靠近。
“不敢勞動三姨娘。”沈清辭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疏離,“三姨娘事務繁忙,若無要事,請回吧。我這地方狹小臟亂,恐污了您的眼。”
柳氏臉上的笑容終于有些掛不住了。她沒想到,這個平日里見到她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的廢物,今天竟像是換了個人,不僅辭犀利,態度更是強硬得可怕。那眼神,平靜得讓她心里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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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姐兒,你這是在怪母親嗎?”柳氏拿出帕子,按了按并不存在的眼淚,聲音帶上了幾分哽咽,“母親知道,你心里委屈。可那柳家的親事,母親也是為你好啊!文軒那孩子雖說身子弱了些,但家底豐厚,人品端方,你嫁過去就是正經的少奶奶,一輩子衣食無憂,總好過在這府里……”她頓了-->>頓,意有所指地嘆了口氣,“受人冷眼強啊!”
好一個為她好!沈清辭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顯:“三姨娘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這‘好親事’,我福薄,承受不起。三姨娘還是留給更需要的人吧,比如,二妹妹?”
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掃向一旁的沈玉嬌。
沈玉嬌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一樣跳起來:“沈清辭你胡說八道什么!我才不會嫁給那個病癆鬼!”
“嬌兒!住口!”柳氏厲聲喝止,臉色難看至極。沈玉嬌這話,簡直是不打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