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纓一號”項目,如同一臺被瞬間擰到紅線的引擎,在整個紅星廠,開始了瘋狂的運轉。
軍工事業部的大樓,從此便再也沒有了白天和黑夜的區別。燈火通明,人影不絕。每個人都像上了發條的戰士,眼中布滿了血絲,但精神,卻異常亢奮。
然而,現實,很快就給了這股沖天的干勁,一記響亮的耳光。
項目啟動的第三天,第一個壞消息,從錢秉義教授的軸承組傳來。
“失敗了。”
錢老看著燒結爐中,那一堆灰白色的,不是碎裂就是變形的廢品,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疲憊和痛心。
為了燒制這第一爐氮化硅滾珠,他帶著學生,兩天兩夜沒有合眼,死死地盯著溫度和壓力曲線,不敢有絲毫懈怠。然而,在最后降溫的階段,僅僅因為一個參數的微小滯后,導致爐內溫度梯度變化過快,最終,整爐昂貴的氮化硅粉末,全軍覆沒。
“老師,我們……”年輕的博士,看著那些廢品,眼圈都紅了。這些進口粉末,每一克,都堪比黃金。這一爐的損失,足以讓一個普通家庭,傾家蕩產。
錢秉義擺了擺手,聲音沙啞:“失敗,是常事。但是,我們沒有時間,再這樣一次次地試錯了。”
同樣的陰云,也籠罩在了林濤的散熱組。
“總工,我們……我們好像把主軸套,給燒穿了。”
林濤的電話打來時,聲音里充滿了沮-喪。
李曉宇提出的“微通道”加工方案,理論上完美無缺。但實際操作起來,卻困難重重。他們使用的那臺進口的激光蝕刻機,功率不夠穩定,時強時弱。在加工那些只有0.1毫米寬的微型通道時,激光束稍稍一“抖”,就在昂貴的“龍紋鋼”主軸套上,留下了一個無法修復的,針尖大小的孔洞。
這意味著,整個價值不菲的主軸套,直接報廢。
而最令人頭疼的,還是張建華負責的結構組。
“李總工,您快來看看吧!”
當李曉宇趕到鑄造車間時,張建華正對著一個剛剛從模具里取出的,還泛著暗紅色光芒的鈦合金外殼,唉聲嘆氣。
只見那蜂巢狀的外殼上,布滿了蜘蛛網般的細微裂紋,和一個個針眼大小的縮松氣孔。
“我們已經試了七次了!”張建華的嗓子都快喊啞了,“鈦合金的鑄造,太難控制了!它在液態下的流動性很差,而且極易氧化。我們現有的真空熔煉爐,根本無法杜絕內部的氣泡和雜質,鑄造出來的零件,外表看著光鮮,但內部,全是這種致命的缺陷!”
一個又一個的難題,如同三座大山,死死地壓在了項目組的面前。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周,但三大核心部件的研發,卻全部陷入了停滯。
一股焦躁和自我懷疑的情緒,開始在團隊中蔓延。
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李曉宇,動了。
他就像一名經驗最豐富的救火隊長,精準地,出現在了每一個最需要他的“火場”。
他先是來到了錢秉義的實驗室。他沒有指責,也沒有安慰,而是直接拿起了粉筆,在實驗室的黑板上,畫出了一幅無比復雜的“氮化硅-氧化釔-氧化鋁”三元相圖。
“錢老,您看這里,”他的手指,點在了相圖上一個極其微小的區域,“我們之前的燒結曲線,在1300度到1500度這個區間,升溫速度太快了。這導致了材料內部的α相,沒有足夠的時間,向更穩定的β相完全轉變。這,才是最后冷卻階段,產生巨大內應力,導致開裂的根源。”
他一邊說,一邊在黑板上,重新寫下了一套全新的,分為七個階段的,階梯式升降溫曲線。每一個階段的溫度、壓力和保溫時間,都精確到了極點。
錢秉義教授看著黑板上那行云流水的推演,和他從未見過的三元相圖,整個人,都呆住了。他感覺自己,仿佛從一個材料學的專家,退化成了一個,剛剛入門的小學生。
“按照這個曲線,再試一次。”李曉宇的聲音,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緊接著,他又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林濤的激光加工室。
面對那臺功率不穩的蝕刻機,他只看了一眼,就找到了問題的癥結-->>。
“這臺機器的激光電源,用的是老式的電容儲能脈沖,功率波動大,是娘胎里帶出來的毛病,沒法根治。”
“但是,”他話鋒一轉,“我們可以給它,裝一個‘外掛’。”
他當場畫出了一張電路圖,遞給了林濤。
“你去找廠里最好的電工,按照這張圖,用我們最好的示波器和傳感器,給這臺機器,加裝一個‘功率實時反饋與補償系統’。用我們的算法,去主動適應,甚至預判它的功率波動,并進行動態補償!”
用軟件,去彌補硬件的缺陷!
林濤看著那張設計精巧得,如同藝術品般的電路圖,眼中,再次冒出了狂熱的崇拜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