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沉聲道:“看這架勢,絕非單人作案,十有八九是團伙流竄,手腳利落得很。上頭讓咱們嚴查,弟兄們上街面探查時,多留點心眼,不管是茶館酒肆里的閑碎語,還是形跡可疑的生面孔,都給我記著。”
“但有一條,”陳陽加重了語氣,“遇到可疑人物,千萬別逞能單獨行動!必須先回來報信,咱們人齊了再動手。你們一個個都是家里的頂梁柱,要是傷了殘了,妻兒老小怎么辦?自身安全放頭一位,再查消息,都聽明白了?”
“明白!”底下齊聲應道,聲音里帶著幾分被體恤的暖意。
陳陽點點頭,看向一旁的兩個總旗:“具體的巡查路線和分工,你們倆合計著安排,務必把弟兄們的片區劃分清楚。”
“是,大人!”兩個總旗拱手領命。
陳陽擺擺手:“散了吧,各司其職去。”
等眾人散去,他轉身走進百戶所后堂的休息室,關上房門,給自己倒了杯涼茶。
陳陽在休息室里翻出一卷城南的簡易輿圖,鋪開在桌上。圖上用墨線勾出了城南的大致范圍,以秦淮河支流為界,東側歸另一位百戶管轄,西側則是他的片區——從中華門內街一直延伸到秦淮河畔的鈔庫街,雖不算極廣,卻涵蓋了民居密集的巷陌、熱鬧的市集和幾處靠近河岸的碼頭。
他對著輿圖看了片刻,心里有了數,便靠在椅上歇了會兒。畢竟是自己惹出來的事,面上的巡查功夫總得做足,免得被人看出端倪。
片刻后,他起身走出休息室,對等候在外的幾個頭目道:“張總旗,你帶王、李兩個小旗在百戶所值守,有消息隨時傳信。”又轉向另一位總旗,“劉總旗,你跟我走,帶上趙、孫兩個小旗,咱們去街面上看看。”
“是!”眾人齊聲應道。
張總旗立刻領著兩個小旗進了值班室,劉總旗則點了二十來個精干的校尉,跟在陳陽身后出了百戶所。
剛拐到街上,就見行人比往日少了許多,幾家鋪子半開著門,掌柜的都支著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巡邏的兵丁和其他衙役往來穿梭,個個神色緊張。陳陽帶著人慢悠悠地走著,目光掃過街邊的茶攤、布店,偶爾停下來問兩句:“今早見沒見著生面孔?”“昨晚有啥異常動靜?”
劉總旗在一旁低聲道:“大人,看這架勢,各家丟的東西怕是不少,不然不會這么興師動眾。”
陳陽“嗯”了一聲,腳步不停:“查著看吧,先把咱們片區的底摸清楚。”
一行人沿著秦淮河岸慢慢走著,朝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
巡查途中,陳陽對劉總旗道:“跟弟兄們說一聲,到了居民區都收斂著些,腳步輕點兒,問話也別咋咋呼呼的,別驚擾了百姓,搞得跟抄家似的。”
劉總旗連忙點頭,轉身吩咐下去。
陳陽放慢腳步,順著街邊慢慢走。此時是十月初秋,風里帶著些微涼意,吹得街邊老樹枝葉沙沙響。中華門內街一帶還算熱鬧,市集上擺著剛摘的青菜、捆好的蘿卜,小販吆喝著“新出的菱角”,竹筐里的菱角帶著水汽,看著新鮮。幾家面食鋪子飄出蔥花餅的香氣,混著遠處酒肆的酒糟味,倒有幾分煙火氣。
拐進巷陌,青石板路被踩得發亮,兩側是低矮的瓦房,門口曬著秋收的玉米、辣椒,幾個老婦人坐在門檻上擇菜,見他們過來,只是抬頭看了眼,又低下頭去忙活,并不像別處那般慌張。
快到秦淮河畔時,能聞到河水的腥氣,岸邊停著幾艘貨船,船夫正彎腰收拾纜繩。鈔庫街的商鋪多是綢緞莊、雜貨鋪,雖開門營業,卻少有人進店,掌柜們扒著門框,望著街上的動靜發呆。
陳陽一路看過去,這萬歷十年的城南秋景,沒有勛貴區的奢華,卻滿是尋常人家的踏實日子,倒讓他緊繃的心弦松了些。
午時的日頭正烈,陳陽帶著劉總旗和兩個小旗拐進街邊一家不起眼的館子。館子里人不多,幾張方桌擦得锃亮,伙計見他們穿著校尉服飾,連忙引著坐下。
“隨便點些葷素,填肚子就行。”陳陽擺擺手,讓劉總旗做主。很快,幾碗糙米飯、一盤炒青菜、一碟醬肉、一盤蒸魚和一鍋豆腐湯端了上來,熱氣騰騰的透著家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