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援!我們需要支援!”滿身狼藉的警察站在齊膝的水中,聲嘶力竭的對著對講機大吼,此刻的東京,昔日象征著繁華與秩序的街區,此刻已淪為水鄉澤國與灰燼之地交織的煉獄。
    第一波海嘯的余威尚未退去,渾濁的、裹挾著城市碎片的洪水在街道上形成湍急的暗流,地面上到處飄著雜物。
    海嘯來的太急了,水也太多了,東京灣的狂潮,一路沖進市區,死傷無數。
    天空被厚厚的火山灰覆蓋,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橘紅色,細密而嗆人的灰燼無休止地飄落,呼吸變得灼熱而困難。
    一座憑借自身高度和堅固結構僥幸未完全倒塌的三層建筑,其頂層天臺成為了少量幸存者的避難所。
    這里相對干燥,視野開闊,但也意味著無處可逃。
    犬山賀背靠著冰冷的水塔外墻,渾身濕透,左臂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即便經過包扎,但那些異類的猛毒已經深入骨髓,傷口發炎潰爛,散發出不好的氣味。
    他臉色蠟黃,嘴唇干裂,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雜音,幾乎連站立都困難,只能靠著意志力拄著那柄已經卷刃、沾滿暗紅血漬的太刀。
    這位年邁的劍豪此刻顯得異常疲憊,原本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僂,握著的鬼丸國綱不再散發出懾人的寒光,只是緊緊提在手里。
    還能勉強保持戰斗姿態的成員不足十人,個個帶傷,眼神中充滿了血絲與一種近乎麻木的絕望。
    這群原本是少主源稚生手下最精銳的力量。
    他們護著犬山賀,從已經被染成赤紅的多摩川殺出來,從三十余人,愣是只剩下這么個位數的人,代價不可謂不慘重,原本是來聯絡其他的支援力量的,可真當沖出來,才知道,外界的環境惡劣到了什么程度。
    火山、海嘯、地震,三重天災之下,整個本島的秩序,早已經亂成一鍋粥,甚至那些一開始在他們和猛鬼眾交戰時就趕赴多摩川的支援力量,都已經有數支失聯。
    “大人,我們得繼續前進了,少主他們還在等待我們的援軍....”他身后的護衛扎緊了手臂上的傷口,看著越發駭人的天空,上前一步,但他的話語,久久得不到回應。
    他背對著護衛,慘笑起來,援軍?哪里還有援軍?
    蛇岐八家能夠動用的力量,數千名遍布東京的混血種,早都全召集向了多摩川深山,剩下的,黑道里倒是有不少好手還能動用,可問題是,此次作戰的對象,可不是普通的搶地盤打架.....這可是實打實的超凡戰爭!
    混血種和死侍、和怪物、和那些骨頭架子之間的戰斗,別看好像在混血種跟前這些東西仿佛戰斗力不強,只能依靠數量來強行換命,可那是混血種本身就不畏懼這些家伙那種仿佛從地獄里帶出來的氣息的緣故。
    沒有黃金瞳的普通人,哪怕是那些享譽世界的拳王或者格斗大師什么的,對上這種怪物,壓根就沒有開槍的機會!
    那股恐怖的氣息,就能將凡人克制的死死的,尤其是死侍,這些被稱為‘墮龍血者’的怪物,更是超越了臨血界限的存在。
    能被龍類視為‘侍衛’,這本身就代表了超越大部分混血種的力量極限。
    龍血吞沒了死侍們的理智,摧毀了它們的靈,但同樣,帶給它們的,是近乎于刀槍不入的身軀和超越想象的速度、力量、靈活,以及.....嗜血!唯有龍血濃郁到激發靈的混血種,在有煉金武器的情況下才能與之對抗。
    此刻召集幫派里的那些殺手們,也只是徒增犧牲罷了,而想要從其余地區調集力量,談何容易?在此刻整個櫻國都處于天災中的惡劣環境下,就連通訊都已經斷絕,他之前聯系人都得通過衛星電話。
    “我們不去源氏重工!去國立大學后門!”犬山賀陡然抬起頭,緊緊握住了手里的刀,做出了決斷。
    護衛愕然:“國立...大學?后門?”
    “對!”犬山賀站起身:“立刻動身!”
    “等等大人!少主失聯前讓我們回源氏重工進行.....”
    “閉嘴!”犬山賀反手一耳光,清脆的‘啪’之后護衛本能的站直:“嗨咦!”
    看著對方臉上逐漸浮起來的巴掌印,犬山賀嘆息一聲,這護衛不是犬山家族的人,而是源稚生護衛隊中的成員,雖然自己貴為家族族長之一,可對于這些護衛來說,源稚生的命令,實際上是優于自己的判斷和指揮的,哪怕是.....遺命。
    “我們去找大家長。”犬山賀轉過頭,背對著護衛,緊緊的攥住刀,腦海中一個豪邁又彪悍的身影,一點點的清晰起來。
    “大家長和少主都失陷.....”小小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前代大家長,大家長前的大家長。”他低低的道:“最強的混血種!”
    一道人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就那么毫無征兆地降臨天臺,帶著輕笑:“我不認可你的判斷。”
    “什么....老師???.”犬山賀瞬間調轉方向,拔刀的瞬間,看清了來人,眼睛瞬間瞪到極限。
    一位老人,銀發梳理得一絲不茍,穿著剪裁極致合體的黑色西裝,仿佛不是身處末日戰場,而是即將步入某個上流社會的晚宴。他鉛灰色的眸子掃過天臺上的慘狀和下方逼近的危機。
    “久違了,阿賀。”昂熱看著前方白發蒼蒼的老人:“似乎,我來的不是時候?”
    “不!”犬山賀大步上前,那滿是血污的手,死死的抓緊了昂熱的衣袖:“老師!您來的!正是時候!不過這次...”犬山賀看著昂熱,仿佛看著救世主:“我恐怕沒法給您一個隆重的歡迎儀式了。”
    昂熱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讓開身子,露出了身后的人:“相比起歡迎我,我想,你更需要,歡迎他。”
    看著昂熱身后的人,犬山賀的呼吸,都停滯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位看起來與西裝革履的昂熱格格不入的老者。穿著洗得發白、甚至有些邋遢的舊式和服,腳踏木屐,一頭花白的頭發亂糟糟地如同被狂風蹂躪過的鳥窩,眼神渾濁,仿佛宿醉未醒,渾身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劣質清酒的氣味。
    他看起來落魄、潦倒,就和街面上隨時隨地要給黑幫交保護費的拉面攤老板一樣,還是那種每天賣不出幾碗面的老板!
    和昂熱的優雅形成鮮明對比,然而,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就讓犬山賀呼吸急促,渾身戰栗。
    “你瞧,阿賀說我們來得正是時候,老東西。”昂熱的目光從天臺邊緣收回,落在犬山賀身上,語氣輕松得像是偶然路過,發現了一場有趣的表演,“這場面不是挺熱鬧么。”
    上杉越渾濁的眼睛半瞇著,懶洋洋地瞥了一眼下方那如同地獄繪卷般的景象——翻涌的洪水、飄灑的灰燼、掙扎的人影、隱約的baozha火光。
    他掏了掏耳朵,咕噥道:“吵死了……連個安穩覺都不讓睡。”
    他的視線轉向努力想站直身體、臉上混合著震驚、激動與難以置信的犬山賀,以及他們身后那些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護衛,看到犬山賀前沖一步就要行禮,隨意地擺了擺臟兮兮的手,“行了行了,都這副鬼樣子了,還講什么虛禮。看著就累。”
    說完,他努力吸了一口氣:“說說吧,到底發生了什么?”
    ……………………
    半個小時前,刺耳的警報聲當中,昂熱在下飛機的第一件事,就是堵住了正在忙著收攤的老頭。
    “久違了啊,老鬼。”
    之前和楚子航沖突過的拉面攤老板愕然的抬起頭,正好看到一雙高檔皮鞋,踩在了自己的攤位前面,他臉上露出了踩到狗屎一般的嫌棄:“滾!沒看見正在收攤嗎?”
    銀發的老人西裝筆挺,領帶鮮艷,胸前那只仿佛永遠都不會黯淡的玫瑰,怒放如火,如此盛裝,實在是不像能在這種廉價的街邊攤駐足的樣子,對耳邊的惡語充耳不聞,昂熱毫不在意對方那還沒收拾過的桌子,毫不猶豫的就坐在了凳子上:“老友遠道而來,都不舍得給碗面招待一下嗎?”
    “你算哪門子的老友!”老人驅趕野狗一樣揮著手:“離我的攤位遠點。”
    “唉,六十年前你可不是這么罵我的。”昂熱看上去一臉的傷心。
    “六十年前我還打你呢!”
    昂熱伸出手推開那些沾染著面湯和油污的碗,給自己騰出一個地方,折刀在指尖靈活地翻了個刀花,閃爍著漂亮的光芒。
    “你的老家快要從地圖上被抹掉了,你那些流淌著同樣血脈的子孫后代也快死絕了。海底下的那些東西,還有眼前這片爛攤子,總得有人站出來收拾。”
    老人臉上的怒色消退,沉默了下來,那雙渾濁的眼睛不再看向昂熱,而是緩緩掃過越發恐怖的天空,接著嗤笑一聲:“開什么玩笑,從來沒有讓退休的老東西繼續干活的道理吧?”
    “發光發熱嘛。”昂熱笑了起來:“再說,我的學校里,就有不少人是返聘的來著。”
    “那你給他們發工資嗎?”老人瞪著眼,手上已經又將熄滅的爐子打著:“你吃什么面?我先說好,美國佬價錢翻倍。”
    昂熱昂熱慶幸的給自己嘴里塞上一根雪茄,攤開手:“還好我是英國人,就來你最拿手的那種吧。”
    “我記得你不是差點被炸死在珍珠港嗎?怎么成英國人了?”老人愕然。
    昂熱擺擺手:“你別說這個,你一說我就來氣,我當時在和漢高那混蛋談判!你們櫻國人的炮彈就來了!”
    “是櫻國人,你別帶上我,我老家在法國。”老人也連連擺手:“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都當了快八十年的櫻國人了!要聽假話的話,那就是六十年前你在這里當混混,六十年后在這里賣拉面也沒什么問題,畢竟,這條街的地契從當年到現在都沒變過,真話的話,是我們有先進的全球監控技術。”
    老人哼了一聲,摔摔打打手里的碗筷:“不過我搞不懂,這些玩意,為什么會來東京,他們不是在多摩川嗎?難道是向你這種混蛋,把它們引過來了?”說著,他上上下下打量著昂熱,從一絲不茍的銀發看到锃光瓦亮的皮鞋:“我就知道,有你在的地方,就沒好事。”
    “這可和我沒關系。”昂熱嘆息一聲:“我是來救場的,至于死侍,是因為高天原。”
    上杉越一愣:“高天原?神國?你什么意思?”
    “高天原的位置,本來就在東京灣,跟今天的東京距離很近,龍類復蘇后,需要一段時間來-->>找回記憶和適應自己的血統,在這個過程里,它們就像是嬰兒一樣脆弱,這也是為什么我們始終致力于尋找未復蘇的龍類的緣故,在這個時候,它們最好殺。”
    “可這和它們來東京有什么關系?”上杉越疑惑不已。
    “嬰兒的本能。”昂熱端起上杉越的鍋,在熊熊燃燒的燃氣爐上點燃雪茄,火燎起來,燙焦了他額前的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