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嘯心情很糟糕。
    他從前是個兵,雖然是個沒考上大學的義務兵,但兩年的部隊生活還是成功給他鍛煉出了合格的身體素質,以至于他甚至以為自己能去軍區比武,拿個名次,然后考個軍校什么的,直到他回家探親的時候,遇上了鬼.....
    那將一整個漢堡店的人都拖進黑暗的怪物面前,成嘯一開始還以為立功的機會來了。
    他一把丟掉吃了半個的漢堡,揮舞著可樂試圖吸引對方的注意力,然而.....軍營里鍛煉出來的意志和勇氣,無力對抗惡鬼的力量,部隊里學到的技巧和體能,無法抵抗惡鬼的詭異。
    他試圖去救人,想讓群眾先跑,想去試圖去趕走那個怪物,但....最終,那一整個漢堡店,只有他抱著漢堡店店主的兩個孩子逃了出來。
    最終,他來到了這里。
    “燕姐....”成嘯有些顫抖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女人,臉色有些發白:“該怎么做?”
    他那身穿了多年的迷彩已經換成了漆黑壽衣,一個個宛若被金線圈禁的壽字,印在漆黑的衣料上,令人望而生畏。
    而此時,那身壽衣上,已經多了幾個大小不一的巴掌印,那些巴掌印就像是隔著壽衣將里頭的血肉都拍塌下去一般,深深的陷進身子里,一陣陣鉆心的疼和浸入骨髓的陰寒從那些手印里源源不斷的傳來。
    “別慌,別慌!”燕姐滿臉是汗,一雙腳就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樣,在地上踩了一下又一下,然后咔噠咔噠的連成一片的鞋跟聲里,燕姐人也麻了。
    而他們的正前方,是一所破敗的老屋,一個看不見雙手的老人,正隔著半開的門,靜靜的看著他們。
    燕姐連續踩了幾個方位,腳步聲的間隔已經能從一開始摻在一起的兩個腳步變成了清晰的“咔噠~咔噠”。
    以燕姐對這雙鞋的使用經驗來說,這代表的有什么非人的東西,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而唯一能縮短腳步聲的方向,竟然是前方那個詭異的老人。
    “得往前!”燕姐緊緊攥起了拳頭。
    “往前???”成嘯咽了一口唾沫,回過頭不可置信看了一眼燕姐,然后又迅速轉頭盯著那個明顯不正常的老頭。
    “對!往前!”燕姐的聲音里透著一種堅決。
    “呼.....好,我知道了。”成嘯深吸一口氣,選擇了相信戰友,雖然他覺得燕姐很難算得上部隊里那種戰友,咽了一口唾沫,往前踏出一步。
    “你倆站那干啥呢?”老頭忽然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嚇的成嘯腳下一頓,緊跟在他身后的燕姐一頭撞在他背上。
    “你干嘛?”燕姐被身材高大的成嘯撞的連退了好幾步,咔噠咔噠連成一片的鞋跟聲里,臉色一下變得煞白,她的腳下,第二聲腳步幾乎和第一聲完全間隔開來。
    那東西,近在咫尺!
    “他....他.....話...他說話....說....”成嘯臉上還帶著驚懼,嘴里磕磕絆絆的舌頭都打不直,深吸了一口氣之后:“他是人!”
    “小伙你小心點啊,你媳婦都讓你撞翻了。”老漢哎了一聲。
    “是活人!你怕什么!你不是當過兵么?當兵的膽子這么小?快走快走!”燕姐聽到聲音,眼前一亮,一把推在他背上,搡的他往前走了兩步,緊跟在其身后。
    “這地方竟然還真的有活人?”成嘯目光緊緊鎖定在老人身上,覺得不可思議,但燕姐那句當兵的給他帶來了力量,他慫就慫,但不能給部隊丟人。
    “鬼蜮不同于現實,但鬼蜮也得依附于現實,下五莊整個村子都是鬼蜮的一部分,那里面肯定有還在正常生活的人,但也得小心,像是下五莊那么大的鬼蜮,這些在鬼蜮里生活的人,其實已經成了鬼蜮的一部分,說不定心智都已經被扭曲了,一定要小心...”
    嘴里說著話,聽著漸漸再度變得緊密的鞋跟聲,燕姐也冷靜了一些,開始給成嘯傳授經驗。
    “你倆是市里來玩的嗎?”老人倚著門,半個身子曬在太陽里,對著兩人又問了一聲。
    “是啊,老鄉....大爺,你們下五莊有沒有飯館啊什么的,我倆走累了,想吃點東西...”成嘯聽到老人問話,感覺鬼不可能有這么流暢的思維后,腦子也轉的動了,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編出個理由。
    “飯館?小村子大家都在家里做,沒有飯館啊....不過那里倒是還有個小賣鋪,你們買著吃上點也行...”老人聞哦了一聲,嘀咕了幾句后,指了個方向,成嘯二人這才看見,這老人的手上,竟然只有拇指和食指兩根手指,其余的指頭齊根消失。
    似乎察覺到了這對游客的目光,老人也大大方方的一笑,將手完全攤開:“年前殘疾的,讓拖拉機壓住啦。”
    “哦哦,實在不好意思啊大爺。”成嘯連連道歉,然后又道:“不過大爺您這身體還是很硬朗的啊,您高壽?”
    “七十二啦!農村人嘛,天天干活,沒閑過,看著身體好,哪天一不動彈了,就么得咯~”老人看上去很健談的樣子,成嘯和燕姐對視一眼,燕姐上前,淺淺一笑:“大爺,我聽村子那邊好像辦白事呢,咋回事啊?”
    “白事?”老人一愣,一臉茫然:“哪呢?我咋不知道?”
    “就是那個.....”正說著,燕姐忽然反應過來,從自己二人進村后,就一直隱隱回蕩的喪事的聲音,此刻竟然一點也沒有,而成嘯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再看老人茫然的樣子,頓時心里一沉。
    在靈異事件里,如果環境忽然變化,那絕對不是一件好事,基本上就意味著,鬼來了。
    燕姐趕忙上前一步,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忽然,她的動作僵住了。
    無他,只因為她的這一步里,兩聲徹底分開,清晰無比的腳步聲,從腳下傳來。
    這意味著,靈異,來了!
    一瞬間,同樣一直關注著燕姐鞋跟的成嘯也聽出了這兩聲腳步的差異,猛地伸手,一把按在燕姐肩上,將她抱進了懷里。
    而燕姐也被這一下拖的腳下一歪,連續踩了兩下小碎步,傳出了四聲清晰無比的腳步。
    “別動!”成嘯用力將燕姐攬在懷里,盡可能的用自己的身體遮住她的身體。
    “哎呀呀,你們兩個.....噫~”老人被這倆人這一出整的一陣不適,但就在他覺得城里人就是放得開的時候,忽然看到二人后面走來的人影,站起身:“唉!劉老二!你來干啥?”
    在他說話的瞬間,燕姐和成嘯兩人同時感到一股陰冷的氣息從兩人身后蔓延了過來,與此同時,還有一股潮濕腐爛的味道沖進了鼻腔。
    (鬼!)
    兩人的腦子里,此時只有這么一個念頭,就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攝在原地一般,一動都不敢動。
    “踏,踏踏~!”
    沉重的腳步聲,驟然出現在身后的道路上,燕姐的頭被成嘯死死按在懷里,完全看不到成嘯背后的景象,只能感受到成嘯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別怕!不是所有的那東西一出現就會sharen,我們沒有撞到它的規律里,就不會有事。”燕姐極力的壓低聲音。
    雖然在安慰著成嘯,但她自己現在也抖得和篩糠一樣。
    “那它的規律是什么?”成嘯也學著燕姐的樣子,將聲音壓的很低。
    “....”燕姐不答。
    成嘯以為自己說的太含糊,又壓著嗓子,一字一頓,但還沒說完,就被燕姐悶悶的一聲:“我也不知道,別出聲,有的鬼就是追著聲音sharen的!”給堵了回去。
    “不是,你找我有啥事?”老人的聲音還在持續,成嘯目光死死的鎖定在老人身上,老人昂著頭,視線越過自己的頭頂,似乎在看某個身材比他還高的存在。
    但成嘯心知肚明,自己一米九的身高,已經算是極高了,能比自己高的,除了在籃球場上之外,正常環境里他這輩子都沒見過幾次。
    “呼......”一聲淡到仿佛是幻聽的喘息聲傳來,如果馮子昂在這里,就能夠聽出,這和他在村里遇到皮球鬼之前聽到的喘息聲一模一樣。
    在這一聲喘息里,成嘯覺得自己身上的壽衣陡然勒緊,整件衣服無風自動,原本最上方那枚敞開的扣子自動系上,領口飛快的收緊,幾乎勒進他的脖子。
    “燕姐,壽衣不安分了!”他緊緊的咬著牙,勾下頭,緊貼著燕姐的耳朵,從牙縫里擠出幾乎微不可察的聲音,努力撐起脖子上的肌肉,以此來對抗像是兩只大手般越鉗越緊的領子。
    “鞋也復蘇了!”
    但回應他的,則是燕姐顫抖的聲音。
    往下一看,燕姐那雙大紅色的高跟鞋鞋口處,那亮麗的過分的紅色,已經開始逐漸黯淡,那根駐在地面上細細的鞋跟上,一滴滴細小的紅色水珠凝聚,剎那間,地面上就有絲絲縷縷血水蔓延開來。
    (倀物復蘇了!)
    一瞬間,成嘯遍體生寒,內心只剩下無盡絕望。
    就在成嘯二人不知如何是好時,老人瞪起眼:“你站我家門口,事情又不說,啥意思?”老人語氣不太好了,帶著點質問的意思。
    但是說來也怪,在他說話的同時,成嘯感覺渾身一松,原本開始復蘇的壽衣,竟然再度恢復到了以前的狀態。
    一低頭正好看到抬起頭來的燕姐,再往下看,視線劃過燕姐在旗袍包裹下挺翹的臀部,正好看到,那雙高跟鞋上剛剛脫下去的紅色,正在一點點的恢復。
    她踩著的那塊地,僅僅是這么一小會的功夫,就洇出了一灘血跡,隱隱能照出人像來。
    “踏!踏!踏!”
    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成嘯身子一軟,整個壓在了燕姐身上。
    “成嘯!成嘯!”燕姐一手撐著他的胸膛,一手架在他腋下,用力撐住才沒讓這一米九的大小伙給他壓趴下:“你沒事吧!成嘯!”
    “沒....沒事....就是腿有點軟....”成嘯努力想要站穩,但兩條腿就和面棒似的。怎么也撐不住身體的重量。
    “剛才那個.....是....”
    “別說!”燕姐立馬打斷了他的話頭,神色緊張:“你第一次出任務,不知道情況,有些話,千萬不能說。”
    “嗯。”成嘯點頭,算是勉強恢復了一點力氣,搖晃兩下,站穩了。
    燕姐越過他的肩頭,向腳步離去的方向看去,空蕩蕩的路上,一個穿著補丁短褂的高大人影,正一步步向遠處走去,露出來的手臂上,布滿尸斑,一雙光禿禿的手掌上,一根指頭都沒有。
    而在它的周圍,漆黑一片,就仿佛陽光都被其吞沒一樣,伴隨著一聲聲沉重而僵硬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這劉老二搞什么東西.....”老人嘀咕一聲,這句話就像是一根繩索一樣,將到現在都還有些驚懼的二人拖回人間,燕姐趕緊轉身:“老爺子,我男人好像有點感冒了,能在您這座一下嗎?”
    “啊?坐!坐!我去給你拿個凳子啊!你稍等一下。”說著,老人立馬向屋內走去,然后燕姐和成嘯就看到了詭異的一幕。
    轉身的一眨眼間,老人就沒了蹤影,黑洞洞的門道內,仿佛墨汁一樣的黑暗,瞬間就吞沒了他的身影,連一點聲音都沒有傳出,就像是整個人都消失了一樣。
    兩個人剛剛有了一點溫度的身體,再度被冷汗打透。那黑沉沉的門洞,就仿佛一頭恐怖的巨獸,對兩人緩緩張開了口。
    而在另一邊,還在不斷壓縮體型的冰山面前,馮子昂就像是看見了金元寶的地主老財一樣,倆眼睛都要放出光來了。
    剛剛釘住皮球鬼尸骸的寒冰已經被他召回,這明顯比其他的冰顏色更深更黑的寒冰已經被他投入到了前方的冰山中,已經以遠勝于其他黑冰的速度,深深的插進了朱漆棺材內,但那-->>團抹不開的黑暗,卻始終無法讓馮子昂探知里面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