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找死！！！！”黎庶昌凄厲的嘶吼聲里，面無表情的郭崇燾抬手抹去胡須上的血跡，沾著鮮血，一指點出，一根蘸著銀色墨汁的毛筆憑空浮現，飛快膨脹，剎那間就化為丈許之高。
    儒道文氣·神來之筆。
    儒道文氣·大筆如椽。
    “狼燧煙從沙際出，龍堆云從地中來！”
    筆鋒劃動的瞬間，一行字跡憑空出現，只是原本應該豪氣逼人的詩詞里，卻帶著一股濃稠到幾乎滴下來的詭譎，那根銀色的毛筆上，也遍是斑駁的血跡。
    而伴隨著這兩行字滾滾的狼煙浮現，剎那間遮蔽一切。
    “黎庶昌，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你們平日里不是說什么舍生取義么？今朝，就是為我神獻身之時！”郭崇燾眼中已經不見半分神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黑色充盈整個眼球。
    伴隨著郭崇燾毫無感情的聲音，本就因為空間通道的吸攝而苦苦支撐的黎庶昌在漆黑的烽煙里，虎目圓瞪，怒視郭崇燾，或者說，怒視著郭崇燾身體里的那個東西。
    “你們好大的膽子！”
    黎庶昌的吼聲絲毫沒有影響到郭崇燾，他看向吞下了馮子昂等人的空間通道，眼中便是狂熱。
    “神靈醒來，神靈醒來啦！神靈啊！我見到您了！偉大....輝煌....神靈啊！！！！您的子民在此為您獻上最好的祭品，神靈....”郭崇燾滿臉興奮，此時的他，哪還有在洪鈞先前卑躬屈膝的樣子，完全陷入了瘋狂，語也越來越含混。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黎庶昌扣住地板的手上青筋畢露，死死的盯著郭崇燾漆黑的兩只瞳仁：“你們不知道！你們不知道你面對的是什么！”
    黎庶昌的眼中血絲逐漸蔓延：“無論你們是什么東西，都必死無疑！”
    “呵.....”郭崇燾似乎從狂亂中恢復了一點神志，他咧開嘴，看著黎庶昌笑，那笑容越來越大，面目上也憑空多了幾分扭曲。
    “黎局啊，別說這些話啦，我奉天開拓局栽進去這么多人，我心難安，不把這些人找回來，我如何跟局里上上下下如此之多的人交代？”
    黎庶昌也笑了起來，在他眼中，前方的郭崇燾早已不是曾經的那個奉天局長，而是，一具面目燒焦難辨的恐怖尸體。
    他視線越過郭崇燾，看向郭崇燾身后高大的男子，苦笑了一聲：“連奢比尸的校官都被影響，郭局啊郭局，你們奉天的管理條例，還真是不嚴謹啊。”
    “幸好不嚴謹，不然，我怎么可能見到我神？見到偉岸？見到世界的終極！那是超凡的偉大，是神！是我神！終極的輝煌和美麗！”郭崇燾臉上露出狂熱之色。
    他猛地撲過來，緊緊抓住黎庶昌的手，純黑的眼睛幾欲從眼眶里擠出，絲絲縷縷的鮮血流淌：“去吧！去吧！去面見我神！去見到我神！去和我神融為一體.....”
    “我在幫你啊！黎庶昌！我在救你啊！與神同行！我在幫你啊！！！！！”他陡然尖叫起來：“你為什么不去！去啊！去啊！”
    他大力的掰著黎庶昌的手指，試圖將其推進身后的通道當中，但身為術脈大師的黎庶昌，身體素質遠比郭崇燾這個神修強大，那五指扣在地上，硬是一動不動。
    “和他廢什么話，不想去，好辦！”站在郭崇燾背后的福安康大步而出，打斷郭崇燾的話，手中大刀上，墨綠色的毒火熊熊而起，劈頭蓋臉的斬下。
    “你們有種就從開拓空間出去！但凡能讓你們活一個！我黎庶昌死不足惜！！！！”黎庶昌低吼一聲，五指一松，被身后的空間通道一口吞了下去。
    本就是詩詞所化的狼煙緩緩散去，郭崇燾臉上扭曲而狂熱的神采陡然一變，目眥欲裂，悲憤欲絕，渾身超凡能量倒卷，就要自爆當場。
    但就在他超凡能量涌起的瞬間，一股火光陡然升騰，瞬間就將他身上紊亂的超凡能量給燒的一干二凈，而伴隨著這一股火光，郭崇燾臉上的悲憤也飛快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宛若畫出來一般的僵硬表情。
    脖頸咔咔作響中，郭崇燾的整個腦袋竟然調轉向后方，下頜長須微微顫抖，和身后的福安康對視。
    福安康定定的看著他，一不發，良久，兩人臉上同時浮起了一個眉眼不動，只有嘴角勾起到臉皮褶皺的笑容。
    “夠了嗎？”福安康問。
    “夠了的。”郭崇燾答。
    “夠了啊...”
    “咯咯咯咯...”兩人同時笑了起來，笑聲如梟，亦如死人脖頸里最后一口長氣。
    伴隨著他倆的笑聲，圈禁著空間通道的封鎮屋外，一模一樣的笑聲，連成一片，籠罩著整個開拓空間的白霧散去，整個地面都是都是被火燒過的痕跡，那是福安康的毒火燒灼過的模樣。
    猙獰的血手印，幾乎爬滿封鎮屋外的每一個角落.....
    郭崇燾臉上的皮肉一點點的拉下來，恢復到了正常的模樣，他再看了一眼空間通道，躬身撿起地上的公文包，將依舊死死抓住公文包的那只如雪一般的斷手的手指，一根根的掰開。
    像是丟垃圾一樣丟進空間通道內，沒有回頭，而是就那么對著空間通道彎著腰，恭敬無比的向后退去。
    福安康亦是如此，頭朝著地，腰彎向通道，步步后退。
    腳踩在地上，留下的，是一個個血淋淋的手印。
    無數道封印勾連的封鎮室大門被一把推開，兩名穿著奢比尸軍裝的士兵，正靜靜的站在原地，見到郭崇燾出來，兩人眼珠子在郭崇燾身上轉了一圈，依舊一動不動。
    郭崇燾倆眼珠子不知何時再度變回黑白分明，陡然左右分開，一顆眼珠盯著一人，也不語，就那么站著，幾秒鐘后，兩個士兵就像是觸電了一樣，頭顱快速的點動起來。
    收回分開的兩顆眼睛，郭崇燾同福安康一起越過二人，身后，封鎮屋的大門，大大的敞著。
    “保證任務完成！”兩個士兵忽然同時喊起來。
    “是保證完成任務！”福安康脖子咔的一聲轉回來，身體還在不斷向前：“好好學習說！”
    郭崇燾披上和馮子昂初見時的那件羊皮大襖，已經走遠。
    奉天開拓空間布滿了冰雪的地面上，只留下一行歪歪斜斜的腳印，在郭崇燾的靴子下，伴隨著他漸行漸遠。
    白霧，再度彌漫起來，遮掩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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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來分鐘前，馮子昂等人跟著郭崇燾一路驗證，進到了奉天開拓局的開拓空間里，那金庫一樣的大門打開的瞬間，一片白茫茫的霧氣就映入眼簾。
    在看到那白霧的瞬間，馮子昂無端的心里一沉，但那種感覺來得快去的也快，幾乎連半息都沒持續就消散一空。
    但馮子昂卻沒敢有絲毫的大意，他這個層次的超凡者，心血來潮必有緣由，當即放開了感知。
    “哎呦喂，郭局，你們奉天的空間挺有特色的啊，這霧一樣的.....啥啊這？”洪皓的聲音傳來。
    “哈哈哈哈。”郭崇燾朗聲一笑，身上的羊皮大襖抖動，下巴上的長須也抖動：“這可是我們奉天的至寶！別說你們了，連黎庶昌也沒見過吧？”
    “確實沒見過....”人高馬大的黎庶昌嘀咕一句：“上次來還沒有啊....”
    “你上次來我們奉天指導工作都是多久前的事情了！”郭崇燾瞪了他一眼：“多關心一下兄弟單位啊！”
    說著，就一馬當先的向前走去，在越過大門的瞬間，他眼角瘋狂的抽搐起來，不回頭，就這么背對著幾人：“快點跟上啊！這霧里可看不清人，五階超凡者陷入這霧氣里，都辨不得方向哦，到時候你們若是走迷了，老頭子我可要把這個笑談傳到白玉京去！”
    馮子昂探查了半天，也沒探查出什么東西，反而是自己后腰處，從冉閔那里得來的黑冰有點蠢蠢欲動的感覺。
    而那種一閃而過的心悸，就不存在一樣，聽到郭崇燾的話，點點頭，想來應該是奉天局里新弄出來什么防御機制吧....而且這種機制似乎和冉天王給的黑冰有幾分類似？
    心里這么想著，就看到黎庶昌跟了上去，其他幾人在對視一眼后，也都踏入了白霧當中。
    果然，郭崇燾沒有騙人，這白霧當中，當真是不辨方向，就連感知都被壓制，如果不是幾人呼吸和說話的聲音，恐怕真的要走散了。
    幾人見識了這奉天的白霧，干脆討論起自己老家的開拓空間的防御機制和此地的差異，最后被郭崇燾一句：各空間封印皆為總局布置，怎么可能有如此之多的差異給全部按死。
    馮子昂等幾個外地人，跟著郭崇燾，帶著練霓裳，踩著一路的冰雪，在駐扎兵團的監視下，進了封鎮屋。
    馮子昂進屋的瞬間，那種撲面而來的熟悉感，和江南道真的是一模一樣，甚至連地面上的花紋都無一二置，緩緩旋轉的空間通道，也依舊懸浮在那個位置，就連那一直讓人渾身不適的白霧，都消散一空。
    雖然是奉天，但是這熟悉的陳設，還是讓馮子昂稍微放松了一些，轉頭看去，其他幾人，包括黎庶昌這個清洲人也是如此。
    （原來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么，這白霧能讓大家都有這種感覺，有點東西的啊.....可惜郭崇燾不肯細說，想來應該是特種手段。）
    “黎工你不也清洲人么？怎么？你們清洲自己的手段，自己沒見識過？”儷食其調笑一句：“郭局說啦，要多關心兄弟單位呀。”
    “我又不是奉天人....”黎庶昌辯解一句，直接走上前，看向空間通道。
    “這啥都看不出來啊。”馮子昂嘀咕了一句，跟在黎庶昌后面，在空間通道附近看了看。
    “我年輕的時候，倒是有根據空間通道內圖案的樣式分辨對面世界的個人習慣。”這時候，郭崇燾忽然說話了。
    馮子昂回頭，只見郭崇燾正往前走上來，偏開身，給老前輩讓了個位。
    空間通道就是有這種特性，除非你直視它，而且視線中間不能有阻隔，不然，哪怕是一粒米大小的障礙物，都能遮住一丈方圓的空間通道。
    “不是說沒有任何方式能夠觀測到對面世界嗎？”黎庶昌問了一聲。
    “所以說叫個人習慣嘛，而且還經常判斷錯，不然，就不叫個人習慣，而是開拓官學院的必修課了。”郭崇燾按著馮子昂的肩膀，笑呵呵的看著前方的世界通道。
    “那....有判斷對的時候嗎？”練霓裳忽然在后面問道。
    “有啊！雖然我覺得我也像是運氣好蒙的。”郭崇燾回頭看了一眼練霓裳，眼珠子一陣亂晃，若是細細看去，甚至能看出不斷擴張和收縮的瞳仁在瘋狂的掙扎。
    他嘴角抽動幾下，兩頰肌肉緊繃，用力的擠壓著喉嚨：“你上前來嘛，這算是我這種老東西的一點沒啥用的經驗，不過啊...我這個說是有規律，實際上就是看眼緣，憑感覺，得先引動自己的靈覺，哦，就是精神力，盡量的不要往其他地方，而是集中到前方，一點點的用精神力去遮蓋通道，然后....”
    他說話間沖著練霓裳招了招手，雖然這么說，聽起來像是玄學又像是扯淡，但作為開拓官，這種能夠哪怕提升一點點觀察規律的經驗，都是不舍得放過的。
    是以，在郭崇燾招了一下手的時候，鄭吉等人也圍了上來，洪皓還大大咧咧的道：“郭局你有這一手，還干啥局長啊？退下來當副局啊！這不是猛猛開新地？”
    “哎呦呦，你們這么多人上來，這不全擋住了，得，你們往前吧，別把我眼睛遮住就行。”
    在場的所有人，甚至包括練霓裳，都沒對郭崇燾這個所謂的按照圖案判斷對面世界類型的說辭有所期待。
    畢竟，世界通道這種東西，就連觀測都極為困難，想要通過無論是在距離、空間、時間、規則甚至界海海水看到對面，那真的是天方夜譚，可既然郭崇燾這么說了，那么信一下也無妨。
    畢竟，人家不也有蒙對的時候么，別說十次里蒙對一次，就是百分之一二的概率，也蠻不錯的啊。
    在所有人的精神力蔓延開來之后，前方的通道也-->>和郭崇燾話里一樣，毫無波動，然后，讓所有人猝不及防的一幕出現了，郭崇燾的精神力，陡然炸開！
    剎那間，原本緩慢旋轉的空間通道陡然加速，連半分反應的時間都沒留給他們，猛地擴張。
    如一張深不見底的巨口一樣，對著幾人轟然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