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步走入,手中還把玩著一枚通透的玉棋子,嘴角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看來陸將軍給你留的這個‘妹妹’,倒是個不錯的磨刀-->>石。”他走到沈青凰對面坐下,目光落在她剛剛寫就的那幅字上,點評道,“殺伐之氣太重,不像字,倒像陣法。”
沈青凰看也未看他,只道:“世子倒是清閑。”
“夫人這里有好戲上演,我自然不能錯過。”裴晏清將那枚棋子輕輕放在棋盤上,發出“嗒”的一聲脆響,“不過,我倒是好奇,這盤棋,夫人打算如何解?”
白芷識趣地退到一旁,心中卻暗自腹誹,都什么時候了,世子還有心情在這里說笑。
沈青凰終于將目光轉向裴晏清,那雙眸子里沒有絲毫慌亂,只有冷靜地盤算:“解棋?不,我不打算解棋。”
裴晏清眉梢微挑,露出饒有興致的神色。
“我打算……直接掀了這棋盤。”沈青凰的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那弧度冰冷而銳利,“沈玉姝以為用恐懼就能操控人心,那我就讓她看看,什么東西比恐懼,更能讓人瘋狂。”
“哦?”
“利。”沈青凰只說了一個字。
她轉向白芷,語速平穩,條理清晰:“去,以我的名義,給所有與我們有生意往來的商戶下帖子,就說三日后,我在府中設宴,有要事相商。無論他們是想繼續合作,還是想終止契約,都請務必到場,我們當面結清,絕不拖欠。”
白芷一愣:“小姐,這樣一來,豈不是給了他們一個散伙的機會?萬一他們都……”
“他們會的。”沈青凰打斷她,“但他們更想知道,我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去吧,就照我說的辦。”
“是。”白芷雖然心中仍有疑慮,但對自家小姐的信任還是讓她立刻領命而去。
室內復又安靜下來。
裴晏清看著沈青凰,那雙深不見底的桃花眼里,第一次染上了幾分真正的探究:“你似乎,一點也不擔心。”
“為什么要擔心?”沈青凰反問,“一群只會見風使舵的墻頭草罷了。風往哪邊吹,他們就往哪邊倒。我只需……讓吹向我這邊的風,更大一些。”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院中那株剛剛抽出新芽的海棠樹,聲音平靜得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況且,我也想借此機會看一看,這些人里,哪些是墻頭草,哪些……是值得費心扶一把的。至于那些鐵了心要投靠陸寒琛的,正好一并清理了,省得日后麻煩。”
裴晏清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幾分,他低聲道:“好一個‘清理’。沈青凰,你果然……很有趣。”
……
三日后,國公府,前廳。
京中但凡與國公府鹽鐵生意有染的商戶,幾乎都到齊了。
數十人聚在一處,寬敞的前廳竟也顯得有些擁擠。
眾人臉上神色各異,有憂心忡忡的,有惴惴不安的,也有少數幾個眼神閃爍,顯然是打定了主意要來散伙的。
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壓低了聲音交頭接耳。
“王掌柜,你說這世子妃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怎么突然搞這么大陣仗?”
“誰知道呢?我這心里七上八下的。你聽說了嗎?威遠大元帥出征前,可是放了話的……”
“噓!小聲點!這話可不能亂說。不過……陸將軍畢竟手握重兵,萬一他得勝歸來……我們可得罪不起啊。”
“可國公府這邊給的利錢也確實豐厚,就這么斷了,實在是……肉疼啊!”
議論聲中,彌漫著一股恐慌與貪婪交織的復雜氣息。
就在眾人人心惶惶之際,只聽環佩叮當,沈青凰在白芷和云珠的簇擁下,緩步從屏風后走出。
她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的素面錦裙,裙擺上用銀線繡著暗紋流云,既不失世子妃的身份,又顯得干練利落。
她未施粉黛,一張素凈的臉龐上看不出喜怒,那雙鳳眸清凌凌地掃過全場,原本嘈雜的大廳瞬間鴉雀無聲。
在主位一側,還設了一個座位,裴晏清正閑適地坐在那里,手中捧著一杯熱茶,裊裊的白氣模糊了他臉上的神情,卻讓他身上那股無形的壓迫感,愈發強烈。
眾人心中一凜,連呼吸都放輕了。
沈青凰走到主位前站定,并未落座。她環視一周,清冷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諸位,今日請大家來,不為飲宴,只為兩件事。”
她伸出兩根纖白的手指。
“第一,看賬。第二,看人心。”
眾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沈青凰并未賣關子,她直接看向白芷:“把東西拿上來。”
白芷應聲,隨即指揮著幾個下人,抬上了兩樣東西。
一樣,是一只沉甸甸的樟木箱子。
另一樣,是一面巨大的木板,上面用紅繩和木牌掛滿了賬目明細,做得像酒樓的菜牌一樣,一目了然。
“這箱子里,是自我們合作以來,與在座每一位掌柜簽訂的所有契約原件。”沈青凰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近日,京中有些流,說我沈青凰,說國公府,強買強賣,逼迫諸位合作。現在,契約就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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