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搬遷的隊伍,拖得極長。
光是那張李執專門定制的拔步床,就動用了十六個壯漢,拆卸開來,也裝了滿滿兩大車。
隊伍行進緩慢,在通往清水縣的官道上,在通往清水縣的官道上宛若一條臃腫的土龍。
李執安坐于奢華的馬車軟轎之中,有些百無聊賴地掀開簾子一角。
恰在此時。
一聲清脆的叫賣,傳入她的耳中。
“賣豆腐咯!東溪記白玉豆腐!便宜又好吃!”
一個挑著扁擔的貨郎,正滿臉喜色地從路邊走過。
李執的動作一頓。
她的注意力,不在那叫賣聲,也不在那貨郎挑著的兩個木桶上。
而在那木桶外側,貼著的一張小小的紅紙。
紅紙上,用墨筆寫著三個字。
東溪記。
又是東溪村。
又是那個男人搞出來的東西?
“王掌柜。”李執的聲音很淡,聽不出情緒。
“大娘子。”車外,管事王掌柜連忙小跑上前,恭敬地候著。
“去問問,那是什么。”
王掌柜領命,快步追上那名小販。
不多時,王掌柜便回來了,只是他臉上的神情,變得十分古怪。
“大娘子,問清楚了。”
他組織了一下語,才開口道:
“那東西叫‘豆腐’,是剛上任的陳縣尉新弄出來的吃食。”
“據那小販說,此物是用大豆磨漿制成,白嫩爽滑,味道極美。
“價格卻十分便宜,如今在清水縣已是人人爭相購買。”
王掌柜頓了頓,繼續道:
“最奇特的,是這豆腐的賣法。”
“那陳遠在城郊開了個工坊,卻不設店面。而是招募這些小販,讓他們去工坊‘批發’。
“批發?”
李執對這個新詞提起了興趣。
“是,就是這個詞。”
王掌柜點頭,“陳遠將做好的豆腐,以極低的價格賣給這些小販,每板只收十文錢的本錢。
“小販們賣出去多少,賺的錢都歸自己,陳遠分文不取。”
說到這。
王掌柜的語氣里,帶著一股無法掩飾的酸溜溜的味道。
“那小販對陳縣尉簡直是感恩戴德,翻來覆去說這位大人是活菩薩,給了他們這些窮苦人一條活路。
“老奴本想將他那兩桶豆腐都買下,讓他早些收工回家。
“他自然是千恩萬謝,可老奴說連桶一起買下時,他卻死活不肯。”
“哦?”李執來了興趣,“為何不肯?”
“他說,這桶上貼著‘東溪記’的紅紙,是第一批跟著陳縣尉干的憑證。
“其他小販想要得到,就必須到達一定批發次數才能獲得。
“如今想去工坊批發豆腐的人擠破了頭。
“可工坊每日產出有限,只有他們這些桶上有紅紙的,才能優先取貨。
“而且,這紅紙上的字。
“據說是陳遠的娘子親手所寫,旁人極難模仿。
“眼下不知道多少后來的小販,羨慕他這兩個能下金蛋的木桶呢!”
王掌柜語間,滿是驚奇。
他無法理解,一個簡單的標記,竟能有如此效用。
李執聽完,卻只是淡淡一笑。
她掌管著整個齊州府的布業,其中的門道,她比誰都清楚。
競爭,黏性,品牌。
那個男人,天生就懂這些。
李執對身旁的侍女點了點頭。
“去,把豆腐買來,讓大家都嘗嘗。”
“是。”
侍女拿著李執專用的白玉瓷碗下了轎,付了錢,上前從桶中舀了一碗。
片刻后,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末豆腐被呈了上來。
其余的仆人和幫工得了賞。
也紛紛拿出自己的碗瓢,將剩下的豆腐分食干凈。
下一刻。
驚嘆聲此起彼伏。
“天啊,這東西也太滑嫩了!”
“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李執也用銀勺舀了一塊,送入口中。
那柔嫩的觸感在舌尖化開,純粹的豆香混合著一絲奇特的鮮味,味道確實不俗。
很符合她的口味。
王掌柜也嘗了一口,滿臉贊嘆。
“大娘子,這東西定能賺大錢!真不知那陳遠是怎么想出來的!”
李執卻輕輕搖了搖頭。
“賺大錢?”
她放下玉碗,聲音篤定:“還差得遠。
“我方才嘗過,這豆腐,是水與大豆所制。
“浸水之食,難以久存,這是常識。
“沒有龐大的商路和快捷的渠道,他的生意,永遠走不出這小小的清水縣,談何賺大錢?”
她看向清水縣城的方向,眸光閃爍。
“他想靠豆腐賺大錢,缺了我,絕對不行。”
王掌柜聽得恍然大悟,對自家大娘子的商業嗅覺佩服得五體投地。
李執本還在猶豫,該尋個什么樣的由頭,才能自然地出現在陳遠面前。
眼下,借口送上門了。
“讓后面的人慢慢搬。”
她當機立斷。
“馬車先行,先去陳府。”
……
與此同時。
程知縣府內。
程若雪煩躁地在閨房里踱步。
這些日子,她快被憋壞了。
“小姐,小姐!街上出了個叫豆腐的新鮮吃食,可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