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慈寧宮離開,天色已晚。
慧妃站著為太后抄了一整日的佛經,強忍著不適,硬是連腰也未彎一下,挺直腰背乘坐步攆回到了承乾宮。
從大門走到殿內,文鳶幾度伸手想要攙扶,都被她擋了回去。
跨過門檻,文鳶眼疾手快,立刻上前穩穩攙住慧妃,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落座。
心疼不已道:“太后娘娘心氣不順,是因皇上選了那東州喬氏。”
“皇上看中的人,娘娘您如何反對?卻要由您來受這份氣,那喬氏當真——”
“好了。”慧妃淡淡打斷了文鳶的抱怨,“事已至此,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問心無愧便好。”
“初封名冊可擬好了?”
文鳶見主子心力不濟,咽下后語,拿了名冊來給她過目,“都按娘娘的意思擬定好了,可要奴婢去請皇上一觀?”
請皇上一觀的意思,以眼下天色計,等同于請皇上留宿承乾宮。
皇上有在先,誕長子者立為后。
除去入選還未入宮的那些,如今后宮也不過只四位妃嬪。
皇上為先帝守孝一年,于后宮走動的次數屈指可數,難承雨露何以繼嗣?
眼見又要有一批新人入宮。
只聞新人笑,哪聞舊人哭是男子常情,無論為后位還是恩寵,都該爭上一爭才是。
可慧妃卻道:“不用,你直接送去乾清宮……”
話音未落,殿外便聽太監唱宣:“皇上駕到——”
承乾宮上下,自是跪倒烏泱泱一片恭迎。
“你就別行大禮了。”蕭景鴻見慧妃躬身的姿勢比平日慢了許多,抬手示意免禮。
可慧妃依舊堅持行完禮,才直起身,道了句:“謝皇上。”
蕭景鴻略有不愉,想說讓你免禮你也沒聽,從何謝起?
看著她略顯蒼白的嘴唇,到底按下不表,徑直入內,順手拿起桌上的初封名冊,“都擬好了?”
“是,臣妾正要讓文鳶送去給皇上過目。”慧妃轉身,和蕭景鴻隔小幾落座。
“皇上若無改動,便可送去內務府。他們早些宣旨,也好叫新妹妹們早做準備,早日入宮。”
話里話外,別說拈酸吃醋,甚至有一絲迫切,仿佛那些新人入宮,不是侍奉皇上,而是侍奉她慧妃似的。
蕭景鴻不置可否,大略掃了一眼。
此番入選共八人。
依慧妃所擬,位分最高者為婕妤,最低者為御女,基本是照家世所定,毫無偏頗。
“王婕妤,改為貴人。”
蕭景鴻第一個要改的,便是排在首位的,太后的親侄女。
慧妃協理六宮一年,對皇上太后母子倆間的官司也略有知曉。
雖有所預料,可還是勸了一句,“安王之事,母后到底心里有些不痛快,選秀時,又有喬氏那一遭……臣妾想著,給王氏婕妤的位分,也好讓母后消消氣。”
“消氣?除非朕把王氏直接封為皇后,母后她不會消氣的。”
蕭景鴻自嘲一笑,從魏恩手里接過毛筆,在婕妤二字上一劃,便定了王氏位分的升降。
如此一來,王氏便和家世出眾的汪如眉同為貴人。
“一個王貴人,一個汪貴人,看著順眼多了。”蕭景鴻惡趣味道。
剩下的,他沒再有什么意見,只在喬嫣然的位分上略作停留,“寶林?”
此問平平,聽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慧妃便只道明自己擬定時的思慮,“喬氏雖容貌性情出眾,可家世到底低了些。再者若初封太高,只怕日后她在母后面前難為。”
字字在理,當得起旁人對她一聲寬容的贊譽。
“以皇上對她的喜愛,進封也只是遲早的事,如此還免了口舌之爭。”
“喜愛?只是聽她說話還算順耳罷了。”蕭景鴻幾乎立刻矢口否認。
手卻依舊捏著毛筆未放。
沉思片刻,提筆在喬寶林前頭,落下一字。
“妙?”慧妃看清那個字念出聲,“皇上是想補給喬氏一個封號?”
慶國后宮舊例,若無特殊,妃嬪一般要位至嬪位,掌一宮主事才會得賜封號。
不過因帝王寵愛,最末的御女得封號也有先例,不算出格。
“妙語連珠,此封號與喬氏是很得宜……”慧妃欲又止,“可此番入選八人,無一人有封號。在前的,也還有楊婕妤。”
輕飄飄一個字落在頭上,隨之而來的不僅是風光榮寵,更是惹眼嫉妒。
“她受得住。”蕭景鴻絲毫未因慧妃的話有更改決定的意思。
受得住,而非當得起……
慧妃在心頭將這三個字念了一遍,不生一絲嫉妒,反而為喬氏嘆了口氣。
冊封的旨意很快傳入各家。
送走宣旨太監,巧慧扶著主子起身,面上的喜色溢于表。
喜氣洋洋的沖喬嫣然欠身:“奴婢給妙寶林請安!”
喬嫣然因為意料之外的封號,并未太過開懷。
不過也沒掃興,解下腰間的荷包,放在巧慧手里,怪聲怪氣道:“嗯~你這小丫頭很上道嘛,妙寶林重重有賞。”
主仆二人瞎演一通,巧慧又著急忙慌地要去收拾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