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巧,收拾藥箱,跟我走一趟。”
“姐,我也去?”姜巧巧很意外。
“去見識見識,”姜芷看了她一眼,“醫術,不是只在藥房里聞出來的。”
姜巧巧的眼睛瞬間就亮了,用力點頭。
“神醫,您答應了?”地上的男人聲音發顫。
“先去看看。”姜芷沒把話說死,“丑話說在前面,人,我不一定能救。但診要出,這輛自行車,就當出診費。”
她要的不是自行車,是規矩。
神醫的價值,不能隨意估量。
“行!行!別說一輛,十輛都成!”男人千恩萬謝地爬起來。
姜芷跟母親趙秀娥交代了幾句,讓她看好廠子,便帶著姜巧巧,坐上了那“突突突”冒著黑煙的手扶拖拉機。
一路顛簸,進了金水公社的地界,姜巧巧的眼睛就不夠用了。
家家戶戶都是紅磚大瓦房,窗明幾凈,院里養的雞鴨都比紅星大隊的肥一圈,社員們穿著的確良的襯衫,臉上是吃飽穿暖的紅潤。
拖拉機最終停在村西頭一戶最氣派的院子前。
人還沒進門,一股尖利咒罵聲就傳了出來。
“吃!你這個討債鬼!要把家底都吃空了才甘心嗎!”
伴隨咒罵的,是一個女孩虛弱的哀求。
“娘……我餓……我真的好餓啊……”
姜芷一行人走進堂屋,屋里的景象讓姜巧巧心頭發涼。
一個中年婦女正揮著雞毛撣子,抽打床上一個瘦得只剩骨頭架子的姑娘。
姑娘對身上的疼痛毫無反應,雙手死死抱著一個生了銹的鐵瓢,用又黑又長的指甲,拼命地往嘴里摳著什么。
姜芷定睛一看,鐵瓢里裝的,竟是混著塵土的灶底灰!
姑娘的臉頰深陷,眼窩漆黑,唯獨肚子高高隆起,在薄薄的衣衫下,顯得無比突兀和恐怖。
她聽見有人進來,渾濁的眼珠機械地轉過來,在看到姜芷時,喉發出一聲嘶吼,嘴角流下混著黑色灰塵的口水。
“住手!”
一聲清喝,讓屋子瞬間一靜。
正揮舞雞毛撣子的中年婦女動作一僵,回頭看見自家男人領著兩個陌生姑娘進來,一臉錯愕。
“當家的,你……這兩位是?”
“這位,就是我從紅星大隊請來的姜神醫!”男人老張抹著汗。
“神醫?”
婦女的目光在姜芷臉上一掃,滿眼懷疑。
這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也配叫神醫?
“老張,你腦子讓驢踢了?找這么個黃毛丫頭來,是嫌你閨女死得不夠快?”
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眼鏡的男人從里屋走出來,他身后還跟著幾個村干部,顯然在這里主事很久了。
這人是金水公社的赤腳醫生劉青松,讀過幾年衛校,向來看不起鄉下的土方子。
“劉醫生,您別不信,這位姜神醫,本事大著呢!”老張急忙辯解。
劉青松推了推眼鏡,傲慢的打量姜芷。
“小同志,你說你是醫生?行,當著大家伙兒的面說說,張家閨女,得的是什么病?”
姜芷看都未看他一眼,徑直走向床邊。
床上骨瘦如柴的姑娘,看見生人也不躲,喉嚨里發出低吼,抱著一個鐵瓢,用黑長的指甲摳著里面的灶灰,拼命往嘴里塞。
“手給我。”姜芷輕聲說。
姑娘眼睛轉向她,竟真的松開了鐵瓢,遞出枯柴般的手腕。
姜芷三指搭脈,闔上雙眼。
劉青松嘴角譏諷,跟身邊的村干部低語:“裝模作樣,中醫這套,騙騙愚夫愚婦還行。”
片刻,姜芷睜眼,又翻開姑娘的眼瞼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高聳的肚子上。
“這不是病。”她站起身。
“不是病是什么?”劉青松立刻抓住話柄,高聲道,“難不成還是中邪了?小同志,現在是新社會,不興搞封建迷信那套!”
姜芷終于正眼看他。
“是蟲。”
“什么?”
“她肚子里,養了一條蟲子。”
姜芷語氣平靜,卻讓滿屋子的人,后背竄起一股涼氣。
“胡說八道!”劉青松第一個跳起來,“簡直是荒謬!我行醫五年,從沒聽過這種無稽之談!還養蟲子,你怎么不說她肚子里住了個妖精!”
“五年?”姜芷輕笑,“連《本草綱目》的皮毛都沒摸熟,就敢質疑幾千年的東西了?”
她不再理會劉青松,轉向已經嚇傻的老張夫婦。
“這蟲子在吸她的命,她吃多少,蟲子就吃多少。所以她餓,她瘦,她什么都吃。”
“那……那肚子……”老張顫聲問。
“是蟲子長大了,結了窩。”
“再不取出來,你女兒,不出十天,就會被活活吸干。”
姜芷的話,讓兩人臉色大變。
“神醫!求您!求您救救我閨女!”男人“撲通”跪倒在地,哭嚎起來。
“能救。”姜芷點頭。
“怎么救?”劉青松追問,他倒要看看這丫頭能編出什么花樣。
“開刀,取蟲。”
“開刀?!”劉青松放聲大笑,“你瘋了!就憑你?在這?你知道什么是無菌環境嗎?懂麻醉嗎?會縫合嗎?你這不是救人,是殺人!”
“誰說我不會?”姜芷一個眼神掃過去,劉青松的笑聲戛然而止。
她轉向老張:“給你兩個選擇。”
“一,聽他的,送去縣里、省里,讓他們慢慢查。你女兒能不能等到那天,我不知道。”
“二,信我。我今天就在這兒,給她把肚子剖開,把東西拿出來。生死,看她的命。”
老張夫婦看著床上氣若游絲的女兒,身體忍不住顫抖。
“爹……娘……肚子里……有東西在咬我……好疼……”
姑娘微弱的呻吟,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神醫!”老張猛地轉身,對著姜芷重重磕下一個頭,“我信你!我把閨女的命,交給你了!”
“好。”姜芷點頭,“巧巧,按我說的準備。”
“姐!”姜巧巧聲音發緊。
“烈酒,越多越好。干凈棉布,開水煮一個鐘。找村里屠夫,借最快最薄的剔骨刀,同樣煮一個鐘,再用烈酒泡著。”
“還有,”姜芷停頓了一下,“抓一只最壯的活公雞來。”
“要公雞干什么?”劉青松又忍不住問。
姜芷只瞥了他一眼,沒回答。
半小時后。
一間向陽的屋子,被徹底清空,地上灑滿石灰。
那把剔骨刀在烈酒中泛著白光。
姑娘被平放在木板床上,因為恐懼,瘦小的身體微微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