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那個孩子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像一只剛從血泊里掙脫出來的小獸。
她的步伐歪歪扭扭,身上到處是血,不知是她的,還是養父的。
直到她靠近,癱倒在地的我才恍然注意到――她似乎是個女孩。
破碎的意識終于拼湊出這一認知,我怔怔地看著她,滿腦子仍是一片茫然。
說實話,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她是怎么出現的?從哪里來?又為何與我一模一樣?
不過這一點……或許在未來的不斷思考中能有答案。
“……”
我抬頭看著走過來的她,看那與我別無二致的雙眼。
心中一時間竟不知是彷徨還是激動,淚水止不住地從我的臉頰滑落,混著頭上的血,浸濕了破爛的衣領。
“沒……沒事了……”
她的聲音很虛弱,剛才的搏斗似乎榨干了她全部的力氣。
她緩慢地抬起那只已經嚴重扭傷的手,顫巍巍地落在我頭頂上,摸了摸。
頭上溢出的鮮血將她本就沾滿血的手染得更紅了,黏糊糊的、臟兮兮的。
我感到抱歉。
但她并不在意。
雖然動作緩慢,但我們還是從養父母的地窖下搜羅出一點酒,一點一點地為彼此消毒,用布包扎好了傷口。
其實很疼,但比起現在的處境,我的內心是喜悅占了大部分。
“噗嗤!”
她看著我被包得像個木乃伊似的頭,忽然沒忍住笑了。只是那笑一扯到嘴角的傷,又頓時扭曲成了怪異的痛苦表情。
好可愛……
我小心地用酒精為她擦拭嘴角的血痕。她皺了皺眉,但沒有拒絕。
“走吧。”
她忽然站起身,將我拉起。
“走……去哪兒?”
我有些迷茫。
盡管想過逃離養父母的農場,我卻并沒有一個明確的目的地。
“誰知道呢?反正不是這里。”
她轉過身,走向牛棚的柵欄,將那一排關著牲畜的門一股腦全都打開。
“哞……?”
小牛們懵懂地抬起頭,鼻孔噴著熱氣,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長久的習慣告訴它們現在還遠不是出去溜達吃草的時候。
“我只知道,留在這里,我會后悔……我們都會后悔。”
她說著,伸出滿是傷痕的手,緊緊握住我的手。
我們就這樣,兩個渾身是血的孩子,在夜色的掩護下,踉踉蹌蹌地離開了這片生存了八年的土地。
離開了那片牛糞和泥巴混雜的地獄。
我怔怔地跟著她走,又怔怔地回頭遙望。
牛棚那邊,幾只年幼的牛犢正一步步探頭探腦地走出來;而那些老牛,老舊而麻木,仍舊固執地站在原地,對那些敞開的柵欄門視而不見。
啊啊……
我心中隱隱一痛,慢慢地,握緊了她的手。
如果……我的命運在今日終結,如果……這是一場瀕死的夢……
有那么一刻,我想自己也愿意沉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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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
“……!!!”
格拉里克怔怔地睜大了眼,只見格萊利卡忽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像是拽住了他最后的理智。
她鬢角那朵紅白相間的萊茵花微微搖曳,在無重力的空間中如一抹殷紅雪色,仿佛下一秒就會凋落。
“絕對不可以停留在這里!聽我說,蘭德爾!這件事,或許你以后會忘記……”
她咬著牙,努力忍著奪眶而出的淚水。
“但恐怕,今天便是我的命運終結之日――所以我要你想起來!想起第一次相見時,我出現在你面前的真正原因!”
“我……”
格拉里克的眸光劇烈震蕩,瞳孔中倒映出愛人的模樣。
他的牙齒在咬合中發出“咯咯”的聲響,指節因攥緊而泛白。
“那一天……是因為……因為……!!”
頭痛的感覺仿佛又襲來了。
格拉里克下意識捂住頭――無論如何,他內心都在抗拒著這個真相。
這個讓格萊利卡得以存在,讓他得以破除這個世界謊的真相。
那就是……!
“撲通……”
格萊利卡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忽然將他一把拉進了懷里,像是要用盡最后一絲體溫,與他依偎在一起。
她伏在他耳邊,輕聲低語:“聽見了嗎,蘭德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