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蘭德爾趕到那顆行星時，火光將熄，最后的余燼還在空氣中顫動。眼前的景象讓他的心臟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猛然攥緊。

大地被燒得一干二凈，寸草不生。

視野中所能見到的，只有那片片焦黑的石礪，在熾熱的風中“咯啦咯啦”地翻滾，發出刺耳的聲響，仿佛在低語著這顆星球上曾發生的災難。

海洋如今幾乎全被焚盡，原本蔚藍的水域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空洞和干涸的地表……殘存的水汽在空氣中飄散，像是虛無縹緲的幻影。

大地龜裂，殘留的海床向外延展……一片死寂。

沒有人類的身影，沒有植物的繁茂，更沒有動物的喘息。

唯一能聽到的，是那熾熱風暴卷起焦土的聲響。

“……”

蘭德爾急速降落在地面上，腳步一踏地便卷起了漫天的塵土。

他的目光迅速地掃過幾乎無法辨認的地形，勉強判斷出了原來母樹的位置，匆忙趕了過去。

呼……

風依然在耳邊呼嘯著，卷著熾熱的氣流，仿佛嘲弄般劃過這片一無所有的大地。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蘭德爾真的難以相信――這里，曾經長出過那樣一棵參天巨樹，生命力旺盛得足以支撐整顆星球。可現在……

什么都沒了。

別說枯萎的枝葉，就連深埋于地的根系都徹底消失，仿佛從未存在過。

地上只剩一個巨坑，像是一道無情的傷口。

“……”

“……”

他們……死……死了？

這個念頭像利刃般劃過他的腦海，帶來了深切的、近乎靈魂上的疼痛。

核心更加發燙……眼睛不知何時切換成了緊急狀態的紅色。

這或許是因為能量快要不足了，也或許是因為劇烈的情緒使然……

他近乎艱難地走向巨坑下面。

“撲通！”

擁有靈魂的智械跪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塵土飛揚。

他開始瘋狂地在焦土中翻找，動作極為急迫而雜亂，仿佛抓住什么就能得到答案。

“喀拉……咔啦……”

地上的石礫被翻動著――即便他已經通過掃描知道地層中沒有任何東西。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尋找什么，也許是一絲希望，也許是某個熟悉的氣息，哪怕是殘留的一點痕跡――只要能證明他們還在，哪怕一點點……

“……”

作為一個智械，他的設計宗旨是高效、冷靜、精準，可眼下的他，卻像是失去了這些本能一般，變得無比笨拙與遲鈍。

盡管他是由無數復雜的算法和無與倫比的戰術模塊組成，但此時此刻，這些優勢仿佛都變得毫無意義。

他們……他們在哪里……？

“滋……”

“滋滋……滋……”

核心系統開始變得紊亂，無數冗雜的數據從他的數據庫中一股腦地閃過，毫無邏輯地混雜在一起。

突然間，蘭德爾手上的動作一頓。

智腦中閃過的數據中，有著他和他們合拍過的圖像。

說實話，那些影像有些滑稽――熵和i一邊一個坐在他的臂膀上，搞笑地咧著嘴角，嬉笑著。

在那影像的背景中，還有五顏六色頭發和怪異造型的年輕人，他們臉上洋溢著屬于和平時代的無憂無慮，熱情地宣揚著他們的亞文化。

和平美好的昨日仿佛歷歷在目。

“……”

蘭德爾盯著那段圖像，眼中的紅光漸漸黯淡。

深入靈魂刺痛感，從未在他的系統中出現過，但此刻，他感受到了。

就在他徹底耗盡能量即將倒下的那一瞬間，耳邊仿佛再次響起了阿爾法曾經的詢問，那個聲音冰冷卻又帶著一種奇特的關懷――

“對于你來說……他們是你的什么人呢？”

是我的――

“撲通！”

智械的身軀最終倒在了焦黑的大地上，金屬與石塊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音。他再無動靜，所有的系統停止了運作。

星球恢復了死寂，只有一個奇怪的智械倒在那個巨坑里。

……

……

直到，不知道多久以后……

一株晶瑩剔透的嫩芽，從他倒下的臂膀處，歪歪扭扭地從地面探出頭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