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這不是一次簡單的游玩，這是一次精神的潛沉，一次對內在力量的溯源。他在用這片最深的海，告訴她，無論水面之上如何風起云涌、規則如何運轉，在她自身的最深處，都擁有著一片絕對寧靜、絕對自由、永不枯竭的海洋。

她反手更緊地握住他的手。

顧司衍似乎感知到她的心緒，側過頭，即便隔著面罩，她仿佛也能看到他眼中流淌的滿意與溫柔。他指向下方。

那里，在探照燈光束的邊緣，海底緩緩呈現一片奇景——巨大的、如同水晶森林般的奇異簇狀物生長在礁石上，散發著極其微弱的、柔和的乳白色熒光，隨著海水的流動輕輕搖曳，美得如同幻夢。這就是那種能產生特殊安撫聲波的水晶簇。

他們緩緩靠近，懸浮在這片水晶森林之上。

顧司衍關閉了頭盔內的通訊器，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顏清璃學著他的樣子，也關閉了通訊。

絕對的寂靜降臨。

唯有彼此緩慢呼出的氣泡上升時發出的細微聲響，以及……一種極其低頻、卻仿佛能直接作用于靈魂深處的、悠遠而平和的嗡鳴聲。那聲音來自下方的水晶森林，穿透海水，穿透潛水服，輕柔地按摩著每一寸緊繃的神經。

在這無聲的交流與這片天然鎮靜劑的作用下，顏清璃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放松與通透。她閉上眼睛，感受著這份來自大地深處的撫慰。

不知過了多久，顧司衍輕輕碰了碰她的手。

她睜開眼。

他指了指上方。

兩人開始緩緩上升。

光線逐漸增強，水色由墨藍轉為靛青，再變為熟悉的蔚藍。當兩人終于破水而出，重返燦爛的陽光之下時，顏清璃竟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仿佛剛才在深海度過的不止是幾個小時，而是穿越了某個時空隧道。

“璃光號”的接駁艇已在附近等候。

顧司衍幫她登上小艇，卸下沉重的氣瓶。海風撲面而來，帶著溫暖的生命氣息，與深海的冰冷靜謐形成鮮明對比。

他替她解開潛水頭盔，濕漉漉的墨發貼在她臉頰邊，琉璃色的眼眸因適應光線而微微瞇起，卻清澈透亮得驚人，仿佛真的被深海徹底洗滌過。

他低頭，吻了吻她冰涼的唇瓣，嘗到了海水的咸澀和她獨有的清甜。

“歡迎回來。”他低語，目光深沉地鎖著她，“感覺如何？”

顏清璃望著他，又回頭看了一眼那片剛剛離開的、深邃的墨藍色海域，再感受著肺腑間自由吞吐的、帶著陽光溫度的空氣，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一次，沒有任何規則計量，沒有任何負擔。

只因為她想呼吸。

她轉回頭，迎上他專注的目光，唇角緩緩揚起一個無比清晰、輕松而有力的笑容。

“像……”她尋找著恰當的詞語，眼底閃爍著新生的光芒，“……像是把靈魂也洗了一遍，重裝了一套更強大的操作系統。”

顧司衍驟然爆出一陣低沉而愉悅的笑聲，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濕透的潛水服相貼，傳遞著彼此的體溫與心跳。

“很好。”他吻著她的發頂，聲音里是全然的滿足，“那么，接下來，是時候試試你這套新系統的……抗壓和馭浪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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