餿水桶翻倒的悶響如同破鑼,狠狠敲碎了佛堂凝滯的死寂。黏膩的橙黃色糊狀物如同活物,在冰冷光滑的青金石地面蛇形漫延,裹挾著半顆腐爛的菜葉,最終撞上顏清璃沾滿血污、赤裸的腳背。幾點污穢濺在楚母旗袍的下擺,暈開的污漬如同上等宣紙被潑了霉斑,觸目驚心。
“蠢!貨!”楚鈺的尖叫幾乎要刺穿耳膜,她捂著口鼻,像躲避瘟疫般跳開,高跟鞋卻踩在油膩的餿水上,一個趔趄,險險扶住供桌,滑膩惡心的觸感讓她精心描繪的臉瞬間扭曲,“熏死菩薩,把你全家填進泔水桶都賠不起!還不快擦干凈!”
胖廚娘抖如風中殘燭,匍匐在地,油得發亮的圍裙直接蹭進污穢里:“夫、夫人饒命!桶…桶底銹穿了洞啊!這…這是算在顏小姐頭上的成本!”她渾濁的眼珠惶恐地掃過狼藉的地面,帶著一種底層特有的、令人心寒的精明,“賬房先生昨兒才核過,她爸那點遺產…統共只夠買…買她吃三年餿水!這…這潑掉的可都是錢啊!”
楚母的臉徹底沉下,陰鷙得如同暴雨前的鉛云。她沒看地上卑微如蟲豸的廚娘,冰錐般的目光直刺楚虹。
楚虹仿佛置身事外,慢條斯理地從限量手包里拿出鑲鉆手機,屏幕冷光映著她毫無波瀾的臉。指尖輕點,調出計算器app,清脆的按鍵音在死寂的佛堂里如冰珠砸落玉盤:
“嗒、嗒、嗒…”
“定制加厚不銹鋼密封泔水桶,帶楚氏家徽標記,單價九百八十元;專業廚余運輸車單次費用,五十元;環保署特殊處理許可月費,三百元;清潔工每日傾倒、清洗、消毒工時費,折合成本三十元……”她語調平直,如同ai播報,每一個數字都帶著冰冷的精確,“今早潑灑量,目測二點五升。按顏小姐目前配額每日一升、全年三百六十五升計,結合京都本年度預計cpi漲幅百分之三點五……”她指尖懸停,唇角彎起一絲刻毒又玩味的弧度,目光穿透滿地污穢,精準地釘在蜷縮于血污與餿水中的顏清璃身上:
“顏大小姐,你聽清楚。你爹顏允丞傾盡一生心血打下的所謂‘科技江山’,變現后的棺材本,”她故意頓了頓,欣賞著對方因屈辱而繃緊的脊背,“真就只夠買你吃三年餿水了。多潑一桶,你的‘口糧儲備期’就縮短一天。明白嗎?”她晃了晃手機,屏幕上跳動的、精確到小數點后兩位的冰冷數字,如同懸在顏清璃頸上的絞索,“你的命,在楚家的賬簿上,就值這點餿水錢。多活一天,都是透支。”
楚昊然揪著顏清璃頭發的手下意識地松了些力道,臉上掠過一絲被楚虹搶了風頭的陰鷙和不滿。楚母捻佛珠的手指頓住,指節用力到泛白,最終只從鼻腔里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冷哼。楚鈺則嫌惡地用昂貴的絲帕捂著口鼻,又退開兩步,仿佛那灘污物散發著致命的瘟疫。
冰冷的數字,精確的計算,像一把把淬了鹽的鈍刀,反復切割著顏清璃搖搖欲墜的神經。臉頰火辣辣的掌印、額角黏膩的血跡、腰側舊疤的鈍痛、口腔里濃郁的鐵銹味…在楚虹這殘酷到令人發指的“成本核算”面前,都成了模糊遙遠的背景噪音。父親畢生追求的琉璃盾理想,那些關于光學與美學的宏圖,那些在實驗室里熬過的通宵,億萬資產的科技公司…最終竟被楚家,被這群蛀蟲,用計算器精準地折算成了每日一升散發著惡臭的餿水?!
一股混雜著極致屈辱、悲憤與毀滅沖動的毒焰,轟然在她胸腔炸開!燒得她四肢百骸都在劇烈顫抖!她猛地一掙,竟爆發出殘存的所有力氣,甩脫了楚昊然半松的手!那只沾滿污泥、血痂和銹屑的手,如同垂死困獸探出的利爪,帶著同歸于盡的慘烈,狠狠抓向面前離她最近、最粘稠的那灘黃綠色污穢!
“賤人!找死!”楚昊然驚怒交加,抬腳就朝她腰腹狠踹過去!
顏清璃卻置若罔聞!她五指張開,如同挖掘寶藏般,深深插進冰冷滑膩、散發著濃烈酸腐惡臭的餿水里!黏膩滑溜的觸感瞬間包裹了整只手掌,令人作嘔的氣息直沖腦門。指尖在渾濁的糊狀物中瘋狂地摸索、抓撓!不是泄憤!是在尋找!楚昊然那句帶著愚昧自得的“爸當年夸我機靈!”在她腦中尖嘯回響——那顆象征他“學術榮光”的灌鉛骰子是騙局!這吞噬顏家血肉的泔水桶底,會不會也藏著楚家罪惡的賬簿?或者…父親留下的最后線索?!
黏滑冰冷的觸感中,一個硬物猛地硌到她的指尖!不是骰子圓潤的棱角,是更堅硬、更規則、帶著某種她靈魂深處無比熟悉的冰冷弧度和棱角!心臟在那一瞬間狂跳如擂鼓,幾乎要沖破血肉的囚籠!五指不顧一切地收攏,用盡全身殘存的意志,死死攥緊!
“嘩啦——!”
手臂從污穢的餿水中猛地拔出,帶起一片渾濁骯臟的水花。黏膩的黃綠色糊狀物順著她蒼白纖細的手腕、小臂淋漓淌下,滴滴答答砸在光潔的青金石地磚上。那只緊握成拳的手,此刻成了污泥與穢物包裹的、骯臟不堪的繭,卻蘊含著石破天驚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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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昊然踹出的腳硬生生停在距離她腰側僅一寸的空中,驚疑不定地盯著那只污泥包裹的拳頭:“你…你瘋了?!還想把這臟東西塞嘴里不成?!”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
楚虹臉上刻毒的冷笑凝固了,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出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陰沉和審視。她沒說話,只是微微瞇起了眼。
顏清璃誰也沒看。她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只緊握的拳頭上。污泥從指縫間緩緩滲出,帶著令人窒息的腐臭。在眾人或嫌惡、或陰冷、或驚疑的目光注視下,她如同在進行一場莊嚴而慘烈的儀式,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讓空氣都為之凝滯的戰栗,一點點…攤開了緊握的手掌。
污泥簌簌落下,如同剝落腐朽的外殼。
掌心中央,靜靜地躺著一枚戒指。
戒指通體由暗沉的烏金打造,造型古樸厚重,歷經歲月卻依舊堅固。戒面被厚厚的污泥覆蓋,只隱約透出下方某種溫潤的輪廓。就在她攤開手掌的輕微震動下,戒面上凝固的一大塊污垢倏然剝落了一角——
一點溫潤、瑩白、純凈無瑕的光澤,如同沉淪地獄卻依舊不屈的星辰,猝然刺破污濁,在昏暗佛堂中綻開!
是頂級的羊脂白玉!
污泥之下,那方寸大小的白玉戒面上,以最凌厲剛勁、力透千鈞的刀法,陰刻著一個鐵畫銀鉤的小篆字——
“知”!
沈硯知的“知”!母親的名諱!
這是父親的印章戒指!他從不離身!是開啟顏氏科技核心數據庫、簽署所有決定性文件的終極密鑰!更是他與母親沈硯知當年定情、鐫刻著彼此靈魂印記的信物!顏清璃腦中轟鳴,父親臨終前被楚昊然“轉交”遺愿時,那張通往地獄1808房的鉑金房卡…他那時枯槁的手,是不是正死死攥著這枚戒指?用盡最后力氣想傳遞什么?亦或者是周秘書的竊取?
“呃…!”楚昊然看清那枚戒指的瞬間,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胸口!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慘白如死人!喉嚨里發出被扼住般的、短促而驚恐的抽氣聲,踉蹌著連退兩步,后背“砰”地撞在沉重的烏木供桌上,震得一只鎏金銅香爐“哐當”作響,香灰簌簌灑落。他眼中的恐懼如同實質的潮水,幾乎要將他淹沒!
楚母捻動佛珠的手徹底僵死!臉龐肌肉微微抽搐,渾濁的眼珠死死釘在那枚污泥半褪、露出“知”字鋒芒的戒指上,那目光仿佛淬了毒的冰棱,要穿透戒指,將顏清璃的靈魂釘死在恥辱柱上!佛堂內,長明燈搖曳的火苗在她眼中瘋狂跳躍,拉出扭曲猙獰的光影。
楚虹手機屏幕上冰冷的計算器界面還亮著,按鍵音早已停止。她臉上那抹刻毒的弧度徹底凍結,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目光在戒指散發的微弱瑩光和楚昊然失魂落魄的臉上飛快掃視,握著手機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哈!”楚鈺的嗤笑帶著一種無知者無畏的尖利,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她捏著鼻子,用鞋尖虛點著地上的污穢,“我當是什么稀世珍寶!原來是個從餿水里撈出來的破爛戒指!臟得連我這鞋底都不如!也值得你這賤骨頭當個寶?”她作勢抬腳,真要朝顏清璃握著戒指的手狠狠踩下,“讓本小姐看看能值幾個餿水錢!”
“住口!”楚母的聲音如同冰封千年的河面被巨斧劈開,帶著雷霆般的威壓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瞬間凍結了楚鈺的動作和她未落下的腳。“滾!都給我滾出去!”她布滿陰霾的目光如同刮骨鋼刀,狠狠剮過楚昊然慘無人色的臉和楚虹陰沉如水的眼,最后落在顏清璃緊握戒指的手上,“收拾干凈!立刻!”最后一句,是對著抖成爛泥的胖廚娘和兩個噤若寒蟬的仆婦嘶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