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一滴一滴砸在顏清璃裸露的脖頸上。她蜷在殯儀館側門外濕滑的墻角,污泥浸透了浴袍下擺,沉甸甸地墜著,像一塊吸飽了絕望的裹尸布。意識在冰冷的雨絲和遠處斷續的哀樂聲中沉浮,每一次試圖凝聚清醒,都被腰側那道月牙形傷口的銳痛狠狠撕碎。她死死攥著右手,掌心被某種堅硬冰冷的棱角深深硌著,邊緣幾乎要嵌進骨頭里——是那枚鉑金袖扣,羽翼造型,中心嵌著幽暗的黑晶,刻痕深處,**gsy**三個字母如同某種古老的詛咒,正貪婪地吮吸著她掌心傷口滲出的溫熱血液。
血水混著冰冷的雨水,沿著指縫蜿蜒流下,在污泥里暈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就在這血腥與泥濘交織的氣息里,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冷冽氣味,頑強地鉆入了她的鼻腔。
**松香。**
冷冽!純粹!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寒意,如同西伯利亞凍原深處,萬年冰層下最堅韌的松針被暴風雪生生碾碎后散發出的氣息!凜冽得毫無雜質,干凈得沒有一絲甜膩的脂粉或琥珀尾調。這氣息霸道地穿透了周遭的土腥、雨水的微酸和她自身狼狽的汗味,瞬間占據了她混亂的感官。
是它!
顏清璃渾身猛地一顫,混沌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味道……她記得!刻骨銘心地記得!
記憶如同被這冰冷的松針狠狠刺穿,瞬間閃回昨夜那條絕望的走廊——電梯門滑開的刺耳聲響中,那個男人裹挾著一身雷霆般的硝煙與寒意,如同撕裂夜幕的孤鷹般踏出!他扯裂的領帶在逆光中狂舞,那股瞬間碾碎楚昊然甜膩雪松琥珀、如同寒冰巨刃般斬開混沌的……正是這股氣息!
掠奪者!暴君!在她身上烙下恥辱與詭異傷口的男人!
恐懼與厭惡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心臟,讓她幾乎窒息。她攥著袖扣的手猛地痙攣,指節用力到泛白,那冰冷的鉑金和殘留的冷冽松香,此刻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燒著她的神經,提醒著她昨夜那場不堪回首的噩夢。屈辱、恐懼、滅頂的悲傷……所有激烈的情緒在胸中翻騰沖撞。
“目標在側門!用‘凈化噴霧’處理痕跡,動作快!”一個刻意壓低卻充滿戾氣的男聲,穿透淅瀝的雨幕,從不遠處的巷口傳來。
顏清璃驚駭抬頭!
雨幕之中,幾個穿著黑色雨衣、身形彪悍的男人如同索命的鬼影,正快步逼近!為首一人,手中赫然舉著一個巴掌大小的銀色金屬罐,噴嘴正對著她藏身的墻角方向。那人拇指用力按下閥門——
“嗤——!”
一股濃密、粘稠的白色霧氣瞬間噴涌而出!霧氣帶著一股刻意調制、混合了**冷冽雪松基底**與某種廉價工業香精的濃烈氣味,如同無形的網,兜頭蓋臉地向顏清璃籠罩而來!
這人工合成的、粗劣模仿的“松香”!
它蠻橫地、粗暴地闖入她的呼吸!與掌心袖扣上殘留的那一絲真正的、源自顧司衍的、純粹的凜冽松針冷香,在她被藥物、恐懼和巨大悲痛沖擊得無比脆弱的意識里,瘋狂地絞纏、混淆、重疊!
*冷冽的松針是掠奪的暴風雪……
*甜膩的雪松是偽善的毒藥……
*眼前這粗劣的噴霧,是骯臟的追捕……
都是松香!都代表著男人的氣息!都帶來毀滅與災難!
“呃啊——!”劇烈的頭痛如同重錘砸下,顏清璃痛苦地抱住頭,指甲深深摳進沾滿污泥的濕發里。腰側的月牙傷口在情緒激蕩下傳來更尖銳的撕裂感,仿佛那道與她背上舊疤同源的烙印正在蘇醒,與混亂的松香氣味一同灼燒她的靈魂。顧司衍的暴戾,楚昊然的陰毒,此刻在這冰冷絕望的雨里,在這刺鼻的人工松香中,徹底**混淆成一片令人作嘔的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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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里之外,瑞士,“燭龍”堡壘。
主控室內恒溫如冰窖,巨大的環形屏幕上,分割的監控畫面如同冰冷的復眼,其中一塊正死死鎖定著京都永安殯儀館側門——那個在冷雨中蜷縮顫抖的渺小身影。雨水模糊了鏡頭,卻遮不住那份搖搖欲墜的脆弱。
顧司衍背對著屏幕,如同亙古不化的黑色冰山,矗立在主控臺前。昂貴的黑色絲絨晨袍包裹著他挺拔的身軀,卻掩不住周身散發出的、足以凍結空氣的狂暴張力。他面前昂貴的紫檀木矮幾上,一個造型古樸、線條冷硬的純銀香薰爐靜靜立著。爐內,幾塊漆黑如焦炭、質地緊密的香料,在特制的無煙炭火烘烤下,正散發出濃烈到近乎霸道的松木冷香——凜冽、純粹、強悍,正是他慣用的“凜冬松濤”。
這曾經代表著他意志與權力的氣息,此刻卻如同最尖銳的嘲諷,狠狠刺穿著他的神經。裊裊青煙升騰,幻化出昨夜混亂的畫面:女人絕望的淚水,繃緊如弓的脆弱頸項,腰側那道滲血的月牙傷痕……還有他自己,那失控的掠奪與最后塞入她掌心的冰冷袖扣!
骯臟!失控!恥辱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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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顧司衍猛地揮手,狂暴的力量將沉重的純銀香薰爐狠狠掃落在地!
香薰爐翻滾著撞在冰冷光滑的合金地板上,發出刺耳的刮擦聲。爐蓋崩飛,里面滾燙的香灰和幾塊猶自散發著灼熱松香的漆黑香料潑灑出來,在深灰色的地毯上留下狼藉的污痕。
“清理掉!”顧司衍的聲音沙啞低沉,如同砂紙刮過銹鐵,每一個字都淬著冰渣和未熄的怒焰。他看也未看地上的狼藉,仿佛那是什么令人作嘔的穢物。
侍立一旁的徐麟臉色煞白,不敢有絲毫遲疑,立刻示意兩名助理上前。一人迅速拿來防火的金屬托盤和工具,小心地將還在微微發紅、散發著灼熱松香的香料殘骸鏟起;另一人則跪在地上,用特制的吸塵設備清理著潑灑的香灰。濃郁純粹的松木冷香混合著地毯纖維被高溫灼燒的焦糊味,在密閉的空間里形成一種更加復雜、更加令人窒息的氣息。
顧司衍依舊背對著這一切,晨袍下的肩胛骨線條繃緊如刀鋒。他需要毀滅!毀滅這氣息!毀滅這不斷在腦中翻騰的、充滿暴戾與失控的記憶!
他大步走向主控室角落的吧臺。酒柜無聲滑開,露出里面琳瑯滿目的藏酒。他看也不看,隨手抓起一瓶酒精度數最高、標識著年份久遠的單一麥芽威士忌。粗糲的手指擰開沉重的金屬瓶蓋,琥珀色的酒液如同熔化的黃金,帶著濃烈的泥煤與橡木氣息,被他毫不吝惜地、野蠻地傾倒在那片狼藉之上!
“滋啦——!”
酒精與滾燙的香灰、炭塊猛烈反應,騰起一股帶著濃烈酒香和焦糊味的刺鼻白煙!火焰并未真正燃起,但那瞬間升騰的熱浪和更加濃烈混亂的氣味——冷冽松香、灼熱焦臭、泥煤威士忌的辛辣——如同無形的巨掌,狠狠扼住了主控室的空氣,也扼住了顧司衍的呼吸。
不夠!遠遠不夠!這焚燒,非但沒能驅散那深入骨髓的松香和恥辱的記憶,反而像是在業火上澆油,讓那骯臟的氣息烙印得更加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