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大漢看著這個平日里柔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女子,此刻卻展露出這般驚人的膽魄和果決,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由衷的敬佩。
    他伸手探了探秦少瑯的鼻息,雖然微弱,但還算平穩。
    “活下來了。”他沉聲道。
    蘇瑾卻沒有絲毫放松,她摸著秦少-瑯滾燙的額頭,憂心忡忡:“可他燒得厲害。沒有藥,這么重的傷,怕是……”
    茅屋之外,江風呼嘯,天色愈發陰沉,仿佛預示著他們接下來的路,依舊布滿荊棘。
    茅屋之內,死寂無聲,唯有江風灌入破洞,發出嗚咽般的嘶鳴。
    光頭大漢如一尊鐵塔,佇立在破敗的門框邊,身形將唯一的光源堵得嚴嚴實實。他手中緊握著那柄短刀,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屋外隨風搖曳的蘆葦蕩,耳朵捕捉著每一絲可疑的聲響。
    蘇瑾跪坐在秦少瑯身側,用一塊從自己內襯撕下的布,蘸著冰冷的江水,輕輕擦拭著他滾燙的額頭。
    秦少瑯已然昏沉,面色泛起一層不祥的潮紅,嘴唇干裂起皮。那被烈火烙印的肩傷,雖已止血,創口周圍的皮肉卻高高腫起,邊緣透著一抹駭人的青紫色。
    他身體時而滾燙如火爐,時而又如墜冰窟,不住地顫抖。
    “他燒得愈發厲害了。”蘇瑾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她探向秦少瑯頸側的手指,能清晰感覺到那急促而紊亂的脈搏。
    光頭大漢回頭,看了一眼秦少瑯,眉頭擰成一個川字。他走南闖北,見慣了生死,深知這般重傷之后的高熱,便是閻王爺遞出的催命符。
    “扛不住的。”他聲音低沉,話語里不帶任何感情,只是陳述一個事實,“傷口進了污穢,火燎只能封住皮肉,毒氣早已入里。沒有上好的金瘡藥和參湯吊著,神仙難救。”
    就在這時,蘆葦叢外傳來聲響。
    窸窸窣窣。
    光頭大漢猛地轉身。他橫刀在前,護住身后。
    一個身影分開蘆葦,緩步走來。
    是個布衣婦人。她挎著青布藥箱,面容溫婉。
    “這位壯士傷得不輕。”她開口,聲音柔和,“若信得過,容我一觀。”
    光頭大漢盯著她:“你是誰?”
    婦人微微欠身:“妾身陳蕓,婺州人士。略通醫理,鄉人喚我‘善心娘子’。”
    蘇瑾眼睛一亮。她聽說過這個名字。婺州大疫時,這位陳娘子不顧安危,深入疫區。她采藥施救,還編了婺劇小調教人防病。知府曾贈她“杏林仁心”的匾額。她是真有好名聲的。
    “求娘子救他!”蘇瑾急忙行禮。
    陳蕓走近。她蹲下身,查看傷口。她取出銀針,在傷口四周輕刺。
    “傷口潰爛,毒氣攻心。”她輕聲道,“你們用火烙過,不然早沒救了。”
    她打開藥箱,拿出幾個瓷瓶。又取出些干草藥。
    “這是自制的金瘡藥。”她一邊調配,一邊說,“用的是婺州止血草,加了幾味解毒藥。當年救過不少人。”
    她手法熟練。清創,敷藥,又用銀針扎了幾處穴位。
    不過一炷香,秦少瑯呼吸平穩了些。額頭也沒那么燙了。
    蘇瑾松了口氣:“多謝娘子救命之恩!”
    陳蕓微微一笑:“醫者本分罷了。”她看了看三人,“這世道不太平。能幫一個,是一個。”
    她將幾包藥粉遞給蘇瑾:“每日換藥。別沾水。發熱就用這個沖服。”
    光頭大漢收刀,抱拳:“恩情不忘。”
    陳蕓還了一禮。她目光掃過三人。
    “亂世飄零,各自保重。”
    說完,她背起藥箱,轉身走入蘆葦叢。身影漸遠,消失在晨霧里。
    蘇瑾握著藥包,望向她離開的方向。心中感慨。
    光頭大漢探了探秦少瑯的鼻息。
    “燒退了,脈也穩了。”他說道。
    破曉的光,透過茅屋破洞照進來。落在秦少瑯臉上。
    蘇瑾輕輕握住他的手。
    “我們會活下去的。”她低聲道。
    江風仍急。茅屋里,卻仿佛有了一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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