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帶島嶼的黃昏總是來得轟轟烈烈。夕陽像一只被打翻的橘子罐頭,將整片海域染成了濃稠的琥珀色。海浪拍打著礁石,發出慵懶而富有節奏的嘩嘩聲,掩蓋了遠處叢林里偶爾傳來的鳥鳴。
凌風獨自一人坐在海邊的懸崖上,雙腿懸空,在他腳下是幾十米高的斷崖和洶涌的海水。
他從上衣口袋里摸出了那包已經被揉得有些皺巴巴的軟殼香煙,熟練地抖出一根,叼在嘴里。但他并沒有掏打火機,只是習慣性地用牙齒輕輕咬著煙蒂,任由那股淡淡的煙草味在舌尖彌漫,卻始終沒有點燃。
這是他多年的習慣。在那些潛伏于黑暗、隨時可能喪命的日子里,那一點猩紅的火光往往就意味著暴露和死亡。久而久之,這種“只叼不抽”的動作,就成了他緩解焦慮、思考問題的獨特方式。
“在想什么?”
身后傳來了腳步聲。顧念踩著碎石走了過來,在他的身旁坐下。
顧念的右臂上還纏著厚厚的繃帶,臉色在夕陽下依舊顯得有些蒼白,但那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疲憊感已經消散了許多。
“在想那個老東西。”凌風瞇著眼睛,看著遠處海天交接的地方,“‘天宮’毀了,‘新伊甸’沒了,連‘搖籃’的初代樣本都被你搶回來了。按理說,這就是‘將軍’。但‘董事會’那邊……太安靜了。”
他取下嘴里的煙,在手指間靈活地轉動著,“就像暴風雨前的海面,安靜得讓人心里發毛。”
“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顧念平靜地說道,“‘新伊甸’只是他們控制世界的一種手段。手段沒了,可以再換。只要‘董事會’的那五個核心成員還在,只要他們的根基還在,戰爭就不會結束。”
“根基……”凌風冷笑了一聲,重新將那根煙叼回嘴里,有些含混不清地說道,“你知道他們的根基在哪里嗎?不是某棟大樓,也不是某個金庫。而是‘恐懼’。只要他們還能源源不斷地制造出像你、像林薇那樣的‘怪物’,他們就永遠掌握著恐懼的源頭。”
這句話精準地擊中了顧念心中那個早已成型的計劃。
“所以,我要回去。”顧念轉過頭,看著凌風,眼神深邃而決絕。
凌風轉煙的手指微微一頓。他側過頭,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著顧念。
“回去?回哪里?‘組織’的訓練營?”凌風挑了挑眉,“你腦子被太空輻射燒壞了?那里現在肯定戒備森嚴,正等著有人自投羅網。”
“正因為戒備森嚴,那里才是最接近‘董事會’的地方。”顧念的聲音不高,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邏輯,“‘天宮’墜毀后,他們急需補充新的戰力,也急需一個新的‘安全屋’來重新規劃。訓練營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而且……”顧念的目光投向了遠處的別墅,那里,槐稚秀正陪著古芊在草坪上曬太陽。
“我不想讓芊芊的噩夢,再發生在任何一個孩子身上。”
凌風看著他,沉默了許久。海風吹亂了他額前的碎發,他狠狠地嚼了一下嘴里的煙蒂,似乎在權衡著這其中的利弊。
“你這是在賭命。”凌風說道,“這次沒有‘海神’魚雷,沒有衛星支援,甚至沒有后援。一旦你進去,就是真正的孤立無援。”
“我有你們。”顧念淡淡地說道。
凌風愣了一下,隨即“切”了一聲,別過頭去,掩飾住眼底閃過的一絲復雜情緒。
“少-->>來這套煽情的。”他嘟囔著,將那根已經被咬得變形的煙拿下來,夾在耳朵后面,“說吧,這次行動叫什么?別再整那些什么驚雷閃電的了,聽著就俗氣,像二流動作片的片名。”
顧念看著那片漸漸被夜色吞噬的大海,沉默了片刻。
“就叫……‘蝕日’。”
“蝕日?”
“像日食一樣。”顧念伸出手,掌心向上,仿佛要握住那最后的一縷夕陽,“一點一點,悄無聲息地,吞噬掉他們所有的光芒。直到他們……徹底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