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石臺辨藥,窺得江奕辰那驚人卻怪異的圖形記憶之力后,黃蓉沉寂了數日。她將自己關在洞府之內,翻閱著那些紙張脆黃、字跡模糊的古舊醫典與札記,時而蹙眉沉思,時而提筆疾書,似乎在驗證或推演著什么。
無極宗院內,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只是陳麗霞和洪曉梅看向那依舊呆傻的師弟時,目光中總忍不住帶上一絲難以喻的驚奇與探究。洪曉梅甚至嘗試著拿些更復雜的圖案,比如她自己歪歪扭扭畫的蝴蝶、小劍,在江奕辰眼前晃來晃去,試圖再次引發那神奇的反應,結果自然是徒勞無功。那能力似乎只對真實存在的、具有特定細節的實物圖形起效,且深藏于本能之下,難以主動觸發。
江奕辰對此渾然不覺,依舊每日澆灌著他的菜畦,動作在無意識的重復中,變得稍稍流暢了那么一絲。
這日午后,黃蓉終于步出洞府。她手中拿著一卷新繪的圖紙,上面墨跡未干,勾勒著繁復而玄奧的經絡循行路線與穴位標注,其復雜程度遠超尋常醫典所載,更像是某種古老傳承的秘圖。她目光掃過院子,最終落在正蹲在藥圃旁、對著幾株新冒芽的草藥發呆的江奕辰身上。
她緩步走過去,將手中的圖紙在江奕辰面前緩緩展開。
“奕辰,看這個。”
圖紙上,線條縱橫交錯,圓點密布,注解的小字如蟻,蘊含著深奧的醫道至理。
江奕辰空洞的目光落在圖紙上,沒有任何反應。那圖紙上的線條與符號,對他而,與地上的泥土、空中的飛塵并無區別,無法引發那奇特的圖形記憶。或許是因為這并非真實立體的實物,又或許是因為其過于抽象,超越了那本能所能捕捉的范疇。
黃蓉注視了他片刻,緩緩卷起圖紙,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失望,但很快又被更多的思索所取代。看來,這條路比想象中更難。
就在這時,她洞府一側那間更為低矮、平日里極少開啟的木屋內,隱隱傳出一陣輕微的“嗡嗡”聲,同時有一股極淡薄的藥焦味飄散出來。
黃蓉神色微變,低語道:“時辰到了。”
那木屋,正是無極宗如今僅存的一間丹房。說是丹房,實則簡陋無比,里面僅有一座半人高的、看起來頗為古舊的黃銅色丹爐,以及一些簡單的扇火、控溫的器具。平素里,黃蓉只會用它來煉制一些最基礎的療傷、培元丹藥,以供宗門弟子日常所需,且因藥材匱乏、火候難控,成功率并不高,煉制時需時刻守在旁邊,極耗心神。
她快步走向丹房,推門而入。只見那座黃銅丹爐正微微震動著,爐蓋縫隙處逸散出絲絲白氣,那股藥焦味正是從中傳出,顯然是底層藥材的火候稍過,已有灼毀的跡象。雖不是大問題,但若放任不管,這一爐辛苦搜集藥材煉制的“培元丹”怕是效果要大打折扣。
黃蓉正欲上前調節爐底通風口以控制火勢,目光卻無意間瞥見跟到丹房門口、正呆呆望著那嗡鳴丹爐的江奕辰。
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閃過她的腦海。
丹火之道,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尤其是低階丹師,控火全憑經驗與感覺,需時刻感知爐溫變化、藥氣流轉,精神高度集中,對心神消耗極大。但若……若有某種存在,能純粹憑借某種對溫度、氣流、甚至能量細微變化的極致本能,來輔助控火呢?
這想法近乎荒謬。控火需理解藥性,知曉君臣佐使,明辨時機變化,豈是癡傻本能所能企及?
但聯想到那日的圖形記憶……
黃蓉心念一動,幾乎是抱著一種試驗的心態,她指著丹爐底部那個需要不斷調節大小的通風口,對江奕辰道:“奕辰,過來。看著這里。”
她將江奕辰拉到通風口旁,那里熱浪灼人,爐火的光芒映在他空洞的眸子里,跳躍不定。
“感覺這里的風,感覺這里的火。”黃蓉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引導意味,盡管她知道對方可能根本聽不懂,“熱了,便將它關小一些。冷了,便將它開大一些。就像……就像你澆水一樣。”
她嘗試用最簡單、最直接的指令,去觸發那可能存在的、更深層的本能。
江奕辰呆呆地站在爐口,灼熱的氣流將他額前的發絲吹得微微拂動。他對黃蓉的話毫無反應,只是愣愣地看著那跳動的火焰和不斷逸散出的、帶著藥香與焦味的氣流。
黃蓉屏息凝神,仔細觀察著他的每一絲細微變化,同時分神感知著丹爐內的藥力變化,準備隨時接手。
時間一點點過去。丹爐嗡鳴聲依舊,焦味似乎又濃了一分。
就在黃蓉以為這次嘗試徹底失敗,準備親手調節通風口時——
江奕辰那只垂在身側、一直毫無動靜的手,忽然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伸向了那個控制通風口的簡陋鐵片閥門。
他的動作依舊僵硬,眼神依舊空洞,仿佛那只手的動作與他本人毫無關系。
然后,在那鐵片閥門即將被觸碰到的瞬間,他的手指極其細微地、幾乎是憑借某種難以喻的直覺,將閥門向左撥動了一絲!幾乎只有頭發絲那么細微的幅度!
通風口進入的空氣,瞬間減少了微不足道的一點點。
就是這一點點!
丹爐內原本有些躁動嗡鳴的聲音,立刻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平緩了一絲!爐蓋縫隙逸散出的白氣中,那股藥焦味驟然減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醇和的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