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于喧囂之外的血空間,內部是永恒的暗紅與寂靜。
粘稠的能量如同血液般在虛空中緩慢脈動,構成了這片領域的基底。
在這里,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唯有中央那團正在孕育蛻變的光暈,是唯一的焦點。
「血君主」靜立著,覆蓋著猙獰鎧甲的高大身軀如同亙古存在的雕塑。
祂那雙平日里只有一片虛無死寂的眼中,此刻卻罕見地沒有完全空茫。
祂的視線,牢牢地鎖定在眼前那團由純粹光明與磅礴生命能量交織、融合的光團之上。
赫律加德已然將生命之樹的全部精華汲取、煉化,此刻正是最關鍵的最后融合階段。
光與生命在其中激烈地反應、交織,仿佛在孕育著一個前所未有的、超越常理的存在。
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帶著一種溫和而強大的生命力,如同宇宙初開時第一縷照亮混沌的光。
這光芒,似乎穿透了「血君主」那層厚重的、由混沌與空洞構筑的外殼,在他那雙猩紅的、本應映不出任何倒影的眼燈深處,點燃了一絲微弱的、別樣的光彩。
宛如一種極其遙遠的,仿佛來自被遺忘時光深處的……悸動。
祂似乎……想起了什么。
一些被漫長歲月和自身本質磨蝕得幾乎消失的碎片,一些久遠到連“記憶”這個概念都顯得模糊,卻如同烙印在靈魂最底層,不曾真正忘記的什么。
祂那覆蓋著鎧甲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
然后,一只手臂極其緩慢地、僵硬的抬了起來,指尖朝向那團溫暖的光暈,那動作不再是為了執行毀滅或守護的命令,而是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想要確認什么的渴望。
然而,在那指尖即將觸及光團外圍流轉的能量邊界時,卻猛地停滯在了半空中。
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冰冷的墻壁,或者說是源自祂自身存在本質的枷鎖,牢牢地禁錮了祂的動作,讓那咫尺的距離,變成了無法逾越的天塹。
祂注視著那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光,一個極其輕微、帶著古老回響、仿佛不屬于這個時代的詞匯,從祂那幾乎不用于語的機能中,艱澀地逸出:
“命運……”
聲音低沉、沙啞,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卻像是一把生銹的鑰匙,試圖去開啟一扇早已銹死的門。
他的目光依舊凝望著那光團,眼中的那絲微光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映照出某種跨越了無盡時空的眺望與哀傷。
祂維持著抬手的姿勢,再次呢喃,聲音更輕,更飄忽,仿佛隨時會消散在血空間的寂靜里。
“彼岸……”
那或許是祂曾經追尋的,或許是祂永遠無法抵達的,一個存在于傳說或記憶盡頭的坐標。
最后,祂的視線重新聚焦于眼前的光團。
祂幾乎是無意識地、帶著一種近乎脆弱的占有欲,吐出了這兩個字。
“我的……”
這聲低語,帶著不容置疑的宣告,仿佛這正在誕生的存在,與祂有著某種超越當前契約的、更深層次的、不可分割的聯系。
然而,就在這絲異樣的神采即將在他眼中凝聚成型的瞬間,仿佛有一股無形的、龐大而冰冷的力量從祂存在的根源涌起,如同潮水般席卷而過,不容抗拒地抹去了那剛剛點燃的、屬于“自我”的微光。
祂眼中的光彩迅速淡去,如同被烏云吞噬的星辰。
那抬起的的手臂,無力地垂落下來,重新貼合在身側。
所有的情緒波動,所有的回憶碎片,所有的掙扎與低語,都回歸于一片絕對的、死寂的空茫。
“請…原諒我……”
隨后,一切歸于沉寂。
「血君主」眼中的光芒徹底黯淡下去,轉化為一種毫無生氣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紅色。
那目光再次變得無機質,失去了所有焦點,只是本能地、沉默地低垂著,如同最忠誠也最空洞的傀儡,重新進入了永恒的守望狀態。
……
不知過去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永恒。那團搏動的光與生命之繭終于達到了某個臨界點。
光芒驟然內斂,然后猛地向外爆發,卻又在瞬間被完美地收束。
光芒散盡,顯露出其中的身影。
不再是之前那身覆暗紫鎧甲的混沌巨人形態,而是一個身形更顯修長、線條流暢的藍銀色身影。
銀色的紋路如同星河般點綴在他體表,額間一枚全新的、如同水滴般純凈的水晶閃爍著柔和而強大的光芒。
他周身散發著一種奇異的和諧感,仿佛將光的純粹與生命的蓬勃完美地融于一體。
赫律加德緩緩睜開了眼燈,那猩紅的色澤已然褪去,化為了一種更加深邃、如同星空般的白色。
他有些新奇地低頭,看了看自己如今蔚藍色的雙手,感受著體內奔涌的、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全新力量。
隨后,他抬起頭,目光落在了前方依舊靜默懸浮的「血君主」身上。
“怎么樣?”他開口問道,聲音似乎也比以往多了幾分清越,帶著一絲完成進化后的輕松與探尋。
「血君主」那暗紅色的眼燈緩緩亮起,恢復了基礎的機能,視線焦距落在眼前這煥然一新的少年奧身上。
祂沉默著,沒有任何回應,如同往常一樣。
赫律加德并不介意祂的沉默,早已習慣。
他活動了一下新的身體,感受著力量的流動,說道:“暫時不需要你的力量了,赫爾迦。”
他叫出了那個屬于這混沌本源的真名。
「血君主」依舊:“……”
雖說不介意,但赫律加德內心深處,還是隱隱期望能得到一點不同的反應。
他帶著一絲好奇,繞著「血君主」緩緩飛了一圈,審視著那身覆蓋全身的鎧甲。
“說起來……”他停下,面對著「血君主」:“還沒見過你原本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