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羅的欣喜并未持續太久。
他看著西瑟斯對待那幾個布娃娃的不同態度,看著他時而流露出的、與這片光明國度格格不入的沉郁與疏離,看著他體內那雖然穩定卻依舊存在的黑暗力量,一個越來越清晰的念頭在他心中盤旋、扎根——
西瑟斯的“墮落”,絕非簡單的力量侵蝕或意志不堅。
那畫中流露的情感太過復雜深刻,那跨越時空的存活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謎團。
他到底經歷了什么?
是如何從安培拉星人的致命一擊下活下來的?
又是如何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與那些黑暗巨人為伍,卻又似乎帶著滿身的傷痕?
泰羅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這渴望并非出于審訊或評判,而是源于一種深切的、幾乎要將他灼燒的關心與愧疚。
他想要理解,想要分擔,想要彌補那缺失的、充滿痛苦的歲月。
他嘗試過幾次,用盡可能委婉的語氣詢問。
“西瑟斯……你愿意……跟我說說以前的事嗎?任何事都可以……”
“你消失后,到底發生了什么?”
“那些畫里的……是你的朋友嗎?”
但每一次,西瑟斯要么是直接用冰冷的沉默回應,要么是目光驟然失去焦點,仿佛陷入了某種不愿觸及的回憶碎片中,周身的氣息重新變得緊繃而抗拒。
那扇剛剛開啟了一絲縫隙的心門,又重重地關上了。
直到某一天,西瑟斯似乎從長久的、對著“卡蜜拉”娃娃的出神中醒來。
他罕見地主動將目光投向一旁安靜陪著的泰羅,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迪迦,你們認識嗎?”
泰羅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怔。
他仔細在記憶中搜索這個名字,都毫無印象。
又或許是他忘了。
他搖了搖頭:“迪迦?不認識,他是……畫里的那個嗎?”
他小心地指向被西瑟斯丟在盒子角落的迪迦娃娃。
西瑟斯看著泰羅茫然的表情,眼燈微微閃爍了一下,里面掠過難以解讀的情緒,似是嘲弄,又似是別的什么。
他沒有回答泰羅的反問,只是再次陷入了沉默,指尖無意識地摳著膝蓋上魯格賽特的晶甲。
系統0520低語過的“迪迦已化為光”的話語,與他此刻親眼所見的、光之國高層對“迪迦”這個名字的全然陌生,形成了某種詭異的悖論。
三千萬年的時光鴻溝,冰冷地橫亙在那里。
然而,這次短暫的、算不上成功的交流,卻似乎打開了一個微小的缺口。
之后的日子里,西瑟斯愿意偶爾、極其簡短地回應泰羅的話了。
雖然依舊惜字如金,但不再是完全的閉口不。
直到又一個平靜的午后,泰羅正笨拙地試圖給西瑟斯講解一種新型能源的應用原理,盡管對方看起來根本沒在聽。
西瑟斯忽然轉過頭,直直地看向他。
那目光里沒有了往常的冰冷或疏離,而是帶著一種純粹的、近乎孩童般的困惑。
他看著他,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問道:“你為什么…不‘檢查’我?”
泰羅愣住了,一時間沒明白這個詞的意思:“……檢查?”
西瑟斯的視線微微下垂,落在自己墨藍色交織著鎏金紋路的手臂上,語氣平淡地像是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就像迪迦那樣。用能量……探查核心,分析結構,剝奪……價值,或者威脅。”
他頓了頓,重新抬起眼,那困惑更深了,甚至帶著連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脆弱:“你把我帶回來……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在他的認知里,強大的存在對弱小或異類產生興趣,下一步必然伴隨著侵入性的探究和掌控。
卡蜜拉也同樣,西瑟斯能清晰地感覺到那種被掌控,卻也并不反感。
迪迦如此,他以為光之國也會如此。
他早已做好了被當作異常樣本、被徹底剖析研究的準備,那甚至是比直接囚禁或處決更令他感到屈辱和恐懼的預期。
然而,什么都沒有發生。
等待他的是治療,是沉默的陪伴,是笨拙的關心,是泰迦帶來的小石頭,是維利思溫和的疏導,是眼前這個奧特一族的大家伙每天鍥而不舍、卻又小心翼翼到近乎討好的出現。
這與他預期的“侮辱”截然不同。
這種不同,反而讓他感到了更深的不解和……一絲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