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清晨,是從胡同口那家老字號豆漿鋪的石磨轉動聲中醒來的。
陽光穿過院子里那棵老槐樹的枝葉,在青磚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陸青山睡了不到四個小時,卻覺得是幾年來最安穩的一覺。沒有三萬米高空的稀薄空氣,沒有華爾街的徹夜不眠,只有妻子在身旁平穩的呼吸聲,和隔壁屋里女兒偶爾發出的囈語。
他輕手輕腳地起床,院子里,陸華正在打一套軍體拳,一招一式,虎虎生風,完全看不出是年近七旬的老人。看到陸青山出來,他收了拳,只是點了點頭,眼神里卻透著一股踏實。
“醒了?去洗把臉,你媽熬了粥。”
廚房里,王桂蘭和林月娥正忙活著。鍋里的小米粥咕嘟著,散發出濃郁的米香,蒸籠里是白白胖胖的肉包子。金虎趴在廚房門口,聞到香味,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地。
這就是家。
飯桌上,一大家人從周邊各個院子過來父母家里吃早飯,圍坐在一起,林月強也在其中。陸曉雪坐在特制的小椅子上,小口小口地喝著粥,小臉被熱氣熏得紅撲撲的。
“爸,今天還講拔蘿卜嗎?”
“今天不講了,”陸青山給她夾了個包子,“今天爸爸帶你去北海公園,劃船。過兩天跟爸爸媽媽回山灣村,去看看姥姥姥爺,好不好?”
“好耶!”小家伙高興得差點跳起來。
陸青軍打著哈欠從屋里出來,眼圈烏黑,手里卻拿著一份剛從郵局取回來的《參考消息》。
“哥,你火了。”他把報紙拍在桌上,指著一個不起眼的版面角落。
本報訊:歐洲金融市場昨日遭遇罕見動蕩,法蘭克福、巴黎等地指數出現大幅下跌。據外媒分析,可能與部分歐洲老牌家族企業面臨的巨額歷史債務清算問題有關。一個名為‘全球穩定與發展基金’的新興組織成為市場焦點。
報道寫得語焉不詳,充滿了猜測和暗示。
陸華拿起報紙,戴上老花鏡,逐字逐句地看著。他的眉頭越皺越緊,最后,他放下報紙,看向陸青山,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青山,你吃完跟我到書房來一下。”
書房里,陸華關上門,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報紙上說的,是你干的?”
“是。”陸青山沒有隱瞞。
“胡鬧!”陸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他不是真的生氣,而是后怕。作為從槍林彈雨里走出來的人,他比誰都清楚,動那些西方老牌家族的根基,意味著什么。
“你知不知道,這跟在虎口里拔牙有什么區別?他們會不擇手段報復你的!你自己在外面,你讓月娥和曉雪以后怎么辦?”
“爸,”陸青山看著父親,聲音平靜而有力,“我就是為了她們,才去拔的這顆牙。我不拔,他們就會用這顆牙,來咬我們。我不但拔了,我還把它敲碎了,磨成了粉,讓他們自己,一口一口地咽下去。”
陸華看著兒子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忽然發現,自己這個兒子,已經成長到他完全無法理解的高度了。
就在這時,院子里傳來一陣汽車的引擎聲。
王尚紅快步走了進來,他身后,還跟著一位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鑠,穿著一身中山裝的老人。
陸華一看到那位老人,瞳孔猛地一縮,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敬了個軍禮。
“陳老!您怎么親自來了?”
來人,正是主管經濟工作的陳老。
陳老笑著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目光落在了陸青山身上,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欣賞和贊嘆。
“小陸同志,我今天來,是來給你送‘早餐’的。”陳老坐下后,從王尚紅手里接過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推到陸青山面前,“這是歐洲那邊的朋友們,連夜送來的‘菜單’。”
陸青山打開紙袋,里面是一份份資產交割的清單。
希臘的比雷埃夫斯港、荷蘭的鹿特丹港部分股權、北海的油田、巴西的鐵礦、非洲的鉆石礦……甚至還有幾家歐洲主流報紙和電視臺的所有權轉讓協議。
“青山同志,”王尚紅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你這一晚上,給國家掙回來了一個甲午戰爭的賠款都不止啊!葉寧用私人飛機將這些協議連夜送了過來。宣傳部門的同志們看到里面的這份媒體名單,高興得一晚上沒睡,連夜開會研究怎么接手,怎么把我們的聲音,傳遍整個歐洲!”
陳老看著陸青山,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這份禮太大了,大到我們都有點燙手。最高首長讓我來問問你的意見,下一步,我們該怎么走?是穩一手,先消化這些戰利品,還是……”
陳老的話還沒說完,陸青山口袋里那個特制的衛星電話,又尖銳地響了起來。
陸青山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皺了皺眉,示意一下,接通后直接按了免提。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了大衛·科恩鬼哭狼嚎的蹩腳漢語的聲音,背景里還夾雜著鍵盤被敲得快要散架的噼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