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架黑色怪鳥的駕駛艙里,陷入了一種比三萬米高空更稀薄的死寂。
通訊頻道里,那只喧囂的“烏鴉”,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沒有咆哮,沒有求饒,甚至沒有一聲代表生命終結的悶響。他就那么憑空消失了,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從這個世界上悄無聲息地抹去。
這種絕對的安靜,比任何威脅都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張倩如的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發抖,她看著自己老板那張平靜得過分的側臉,大腦一片混沌。拔蘿卜……一個一個又一個……她小時候也聽過這個故事,可從未想過,一個童話故事,能變成一句如此血腥的死亡判決。
李俊杰強迫自己從座椅上坐直,他感覺自己的脊椎骨都在發軟。他看著窗外那道壯麗的地球弧線,第一次覺得,自己所學的那些金融模型、法律條文,在這個男人的世界里,是如此的蒼白無力。
葉寧是第一個恢復正常的。她默默地彎下腰,將散落在地上的那幾份文件,一張一張地撿起來,重新整理好,仿佛剛才那場隔著半個地球的隔空刺殺,只是飛行途中一段無聊的插曲。
“先生。”
駕駛艙前排,王牌飛行員格林少校的聲音,通過內部通訊器,打破了這片令人窒息的寧靜。他的聲音依舊冷靜專業,但仔細聽,能聽出一絲細微的,像是被砂紙打磨過的干澀。
“我們將在十分鐘后進入歐洲領空,開始下降高度。預計四十分鐘后,抵達日內瓦科因特林國際機場。”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
“地面……已經清空了跑道。瑞士空軍派出了兩架‘幻影’戰斗機,為我們護航。”
護航?
李俊杰和張倩如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荒謬。他們坐的是一架能甩開全世界所有戰斗機的戰略偵察機,需要護航嗎?
這哪里是護航。
這是瑞士政府在用這種方式,向全世界,也向他們后座的這個男人,表達他們那份混雜著敬畏與恐懼的謙卑。
“知道了。”
陸青山的回應只有三個字。他依舊在看手中的那份文件,仿佛對窗外的兩架戰斗機,沒有絲毫興趣。
黑鳥開始下降。
機身穿過云層,雄偉的阿爾卑斯山脈,如同一頭匍匐的白色巨獸,出現在視野之中。山頂的皚皚白雪,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日內瓦,到了。
飛機沒有降落在民用航站樓,而是在引導車的帶領下,緩緩滑行至機場一個偏僻的,被軍隊和警察層層封鎖的獨立區域。
機艙門開啟。
一股帶著雪山氣息的,冰冷而清新的空氣,涌了進來。
舷梯下,沒有鮮花,沒有紅毯。
只有三撥涇渭分明,氣氛詭異的人馬。
第一撥,站在最前面。為首的是一個身穿手工定制羊絨大衣,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年約六旬的白人老者。他的姿態優雅,臉上掛著標準的貴族式微笑,但那雙藏在金絲眼鏡后的藍色眼睛里,卻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疲憊和審視。他的身后,站著一排同樣衣著考究,神情肅穆的隨從。
第二撥,站在稍遠一點的位置。是幾名身穿深色西裝的瑞士政府官員,為首的人正不停地用手帕擦著額頭上的汗,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而第三撥,則停在更遠處的陰影里。是一輛掛著蘇聯外交牌照的黑色伏爾加轎車,車窗緊閉,看不清里面的人,但那份肅殺的氣息,卻像一塊寒冰,讓周圍的空氣都為之凝結。
陸青山第一個走下舷梯。
他的黑色大衣在阿爾卑斯山吹來的寒風中,獵獵作響。
那名白人老者立刻迎了上來,對著陸青山微微躬身,姿態謙卑,卻又不失貴族的矜持。
“陸先生,日安。我是喬納森·羅斯柴爾德。”他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做了自我介紹,“家父雅各布,在倫敦,向您致以最誠摯的問候。”
正是羅斯柴爾德家族現在的掌門人。
“喬納森先生。”陸青山看著他,臉上看不出喜怒,“讓你久等了。”
“不久不久。”喬納森的臉上依舊掛著微笑,他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古堡的晚宴已經備好,歐洲的朋友們,都在等您。車隊就在那邊。”
他似乎想用這種主人的姿態,重新奪回一絲主動權。
然而,陸青山卻沒有動。
他只是瞥了一眼喬納森身后那排豪華的賓利車隊,然后,忽然問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