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爬到中天,公堂內的喧囂陡然沉降,那些方才還拍著大腿、唾沫橫飛的丈夫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底氣,齊刷刷地閉了嘴。
公堂外的日頭漸烈,曬得青磚地泛出刺眼的白光。
一片寂靜中,各人的心思都在翻涌。
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他們這群如何拿得出來?就算真能拿出來,他們也不會用來買這群在他們心中已經成了‘殘花敗柳’的女人。
他們今日鬧到公堂,哪里是真的念著夫妻情分,不過是看不慣這些女人脫離了自己的掌控,竟能活得那般肆意張揚。
他們要的從不是‘贖回’妻子,而是要將這些失了規矩的女人重新拽回泥沼,讓她們繼續給自己當牛做馬,洗衣做飯、生兒育女,一輩子匍匐在腳下,才能撫平那份被挑戰了男權尊嚴的憤懣。
顧窈看的明白,忍不住發出冷笑,“怎么一提錢就沒人說話了,方才不還說你們夫妻之間情比金堅、感情甚篤嗎?”
人群里,有個瘦高個男人咽了咽口水,想開口反駁,卻被身旁的同鄉拽了拽袖子——誰也不傻,真要跟顧窈掰扯錢財,他們討不到半分好處,反倒會落個“薄情寡義、貪財忘義”的名聲。
梨花木凳穩穩落在青石板上,顧窈拂了拂玄色襦裙下擺,緩緩落座。
“我正想著,過幾日便挨家挨戶找你們要賬呢,你們一塊來了,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
人群中有人瑟縮了一下,不敢與她對視。
顧瑤的目光如寒潭般掃過那群低眉順眼的男人,然后轉頭望向公堂之上的蘇瑾,聲音清朗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蘇大人,這些人對妻子能有幾分真心,不用我多說了吧?”
顧瑤的話字字戳心,蘇瑾被堵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他原是偏著這些丈夫的,也知道顧窈不是真的朝他們要錢,只不過是借此脅迫他們而已,恨鐵不成鋼的暗示:
“你們都是窮苦人,沒錢沒人逼著你們拿,可她們是你們的發妻,是為你們操持家務、生兒育女的人!就算拿不出贖金,難道點態度都沒有?”
他自小長在功勛世家,金銀于他不過身外之物,可這話落在臺下眾人耳中,反倒激起了逆反。
壯漢王二攥著拳頭往前擠了兩步,粗布衣裳上還沾著泥土草屑,臉紅脖子粗地吼道:“您真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我們莊稼漢刨一年地剛夠填肚子,哪來余錢?這些年娶親、養家,錢早都花在女人身上了,我們男人就不用活了?”
他嗓門洪亮,滿是憤憤不平,話音剛落,一旁的李秀才便頷首附和,“王兄所極是。再者說,就算家中尚有薄產,也斷沒有贖回這些殘花敗柳的道理。她們落在南瀛人手里這些時日,早就臟了身子,買回來也是污了門楣。”
這話像淬了毒的針,扎得人質堆里幾個婦人瞬間紅了眼眶,有的低頭抹淚,有的攥緊衣袖強忍著憤恨,指尖幾乎嵌進肉里。
顧窈敏銳的察覺到此刻民憤民怨已被煽動,于是立刻給堂上的女子軍使了個眼色。
一名穿銀甲的女子跪在地上哭訴道:“當初我被人販子綁走時,剛生下娃不足三月!在南瀛被折磨得九死一生,逃出來奔回家,我那夫君卻說我是自愿不守婦道,還把我趕出門去——若不是顧將軍收留,我早成了荒墳里的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