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大劉聽完陳凡的轉述,半天沒吭聲,只能聽見粗重的呼吸聲,過了好一會兒,才猛地爆出一句:“這不是要摘桃子嗎?咱們辛辛苦苦把苗培育出來了,他們倒好,直接想連盆端走?凡哥,這絕對不能答應!”
背景音里傳來周師傅更大的嗓門,雖然聽不清具體說什么,但那股子火氣隔著電話線都能感受到。
陳凡心里亂糟糟的,他理解老伙計們的反應。“我知道,我知道。但何老板那邊,態度很強硬,覺得咱們現在的發展速度太慢,達不到他們的預期。”
“慢?這才多久?”大劉的聲音帶著不服氣,“咱們新產品樣機都出來了,認證也在推進,港資廠的訂單也拿了,金州化工廠那么難啃的骨頭也啃下來了!這還叫慢?他們想要多快?插上翅膀飛啊?”
“資本追求的是快速回報,是規模效應。”陳凡嘆了口氣,把從威廉和沈浩那里聽來的詞用上了,“他們覺得咱們這種靠技術一點點打磨、靠口碑慢慢積累的模式,太原始了。”
“原始?放他娘的……”大劉硬生生把后面不文明的字眼咽了回去,“凡哥,那你啥意思?就真按他們說的,把新公司交出去?那咱們成啥了?給他們打工的?還是個高級點的加工廠?”
“我當然不想。”陳凡語氣沉重,“但何老板的投資對咱們前期很重要,而且他掌握的渠道,也確實是我們欠缺的。直接鬧掰了,對‘啟明’沒好處。”
電話兩頭都陷入了沉默。這確實是個兩難的選擇。
“要不……”大劉猶豫著開口,“咱們再找找別的路子?比如,跟金州那個宋廠長聊聊?我看他挺看重咱們技術的,說不定……”
陳凡心里一動。這倒是個思路。宋運輝代表的國企,雖然機制上可能沒那么靈活,但勝在穩定,而且對核心技術的重視程度更高。他沉吟了一下:“我先想想。你們那邊穩住,生產和新產品測試不能停。這事先別往外傳,免得動搖軍心。”
“明白!”
掛了電話,陳凡一個人在聯絡處坐到了深夜。煙灰缸里又堆滿了煙頭。他反復權衡著利弊,感覺像是在走一道沒有護欄的獨木橋,兩邊都是深淵。
接受何兆基的方案,“啟明”可能獲得快速發展,但會逐漸失去靈魂,變成資本操控下的賺錢機器。拒絕,很可能失去寶貴的資金和市場資源,發展受挫,甚至可能被何兆基視為“不合作”而撤資,那對剛剛起步的“啟明”將是沉重打擊。
他想起了宋運輝。那個沉穩務實、眼神里透著對技術渴望的國企干部。他拿起電話,猶豫再三,還是撥通了宋運輝留給他的那個號碼。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雜,似乎還在廠里。
“宋廠長,不好意思這么晚打擾您。”陳凡帶著歉意開口。
“是陳工啊,沒事沒事,我剛開完會。怎么,回深圳了?設備運行還穩定吧?”宋運輝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但很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