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的日子，終于在冬末一個清冷的早晨到來。天色灰蒙蒙，像是蒙著一層薄紗，空氣中彌漫著破曉前的寒意和濕漉漉的霧氣。

筒子樓里靜悄悄的，但陳凡和冉秋葉早已起身。小小的房間收拾得干干凈凈，陳凡那個半舊的旅行包放在門口，里面裝著他所有的行囊——幾件換洗衣服、嶄新的被褥、洗漱用品、張工送的那本《機械設計手冊》，以及一個裝著冉秋葉精心準備的路上吃食的布包。

冉秋葉挺著明顯的肚子，動作有些緩慢，卻堅持要最后檢查一遍他的行李。

“鋼筆和墨水都放在夾層里了，拿取方便。”

“這兩個煮雞蛋和饅頭帶著，路上餓了吃。”

“北京冷，圍巾一定要圍好，我看了天氣預報，那邊比咱們這兒還低幾度……”

她絮絮叨叨地囑咐著，聲音輕柔，卻掩不住那濃得化不開的擔憂與不舍。

陳凡看著她忙碌的身影，看著她因懷孕而圓潤了些卻更顯柔美的側臉，心中酸澀與柔情交織。他走過去，從背后輕輕環住她，雙手覆在她隆起的腹部，感受著里面小生命的動靜。

“別忙了，都收拾好了。”他的下巴抵著她的發頂，聲音低沉，“你在家，一定要好好的。按時吃飯，別累著，有事就去找爸媽，或者給廠里打電話。我到了學校，安頓下來就立刻給你發電報，然后寫信。”

“嗯，我知道。”冉秋葉靠在他懷里，輕輕點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你路上小心，看好行李，別和陌生人說話。到了學校，和同學好好相處，專心學習，別惦記家里。”她轉過身，仰起臉看著他，眼圈微微泛紅，卻強忍著沒有讓淚水掉下來，“我和孩子……等你回來。”

陳凡捧住她的臉，拇指輕輕擦過她的眼角，鄭重地承諾：“等我。寒暑假我一有空就回來看你們。”

窗外，傳來幾聲零星的自行車鈴聲，打破了清晨的寂靜。出發的時間快到了。

陳凡提起旅行包，深吸一口氣，打開了家門。冉秋葉跟在他身后，送他到樓梯口。

“就送到這兒吧，樓下涼。”陳凡停下腳步，不讓她再下樓。

冉秋葉點點頭，倚在門框上，目光緊緊追隨著他。

陳凡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要將她此刻的模樣刻在心里，然后毅然轉身，一步步走下樓。腳步聲在空曠的樓梯間回響，每一下，都敲在冉秋葉的心上。她扶著門框，努力探出身，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再也看不見了，才任由積蓄已久的淚水無聲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