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放榜的日子，像在溫火上慢燉，每一分每一秒都帶著焦灼的期待。陳凡表面上依舊沉穩，每天照常去軋鋼廠進行最后的交接工作，或者在家幫冉秋葉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但冉秋葉能感覺到他平靜外表下暗涌的波瀾——他看書時會偶爾走神，聽收音機時會對任何與高考相關的消息格外敏感。

冉秋葉的孕期反應漸漸減輕，胃口好了不少，腹部隆起的弧度也更加明顯。她盡量不去主動提起放榜的事，怕給陳凡增加壓力，只是用更加細致的照顧和溫柔的陪伴，默默安撫著他內心的焦躁。她會和他一起想象孩子出生后的模樣，討論是男孩還是女孩，名字該取什么，試圖將他的注意力引向即將到來的新生命所帶來的喜悅上。

這天下午，天空飄著細碎的雪花，為灰撲撲的城市點綴上些許潔白。陳凡剛從廠里回來，正在樓道里跺掉鞋上的雪，就聽見傳達室王大爺那極具穿透力的大嗓門在整個筒子樓回蕩：

“陳凡——陳工！電話！大學來的電話——！”

這一聲呼喊，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巨石，瞬間激起了千層浪。不僅是陳凡愣住了，連樓上樓下不少鄰居都推開門探出頭來。

陳凡的心猛地一跳，幾乎要撞出胸腔。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快步走向傳達室。冉秋葉原本在屋里擇菜，聽到喊聲，手里的菜掉進了盆里都渾然不覺，她扶著腰，有些笨拙地走到門口，緊張地望向樓下傳達室的方向。

陳凡拿起電話聽筒，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聲音卻盡量保持平穩：“喂，您好，我是陳凡。”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略顯嚴肅但透著和藹的男聲：“陳凡同志，你好。這里是清華大學招生辦公室。恭喜你，你在本次高等學校招生考試中取得了優異的成績，已被我校機械工程系錄取！正式的錄取通知書會隨后寄出，特此先電話通知你，請做好入學準備。”

即使早有心理準備，即使對自己的能力有幾分自信，當“清華大學機械工程系”這幾個字真真切切地傳入耳中時，陳凡還是感到一陣巨大的眩暈和狂喜席卷而來。清華！這是他前世都未能觸及的頂尖學府，如今，他竟然真的考上了！

“謝謝！謝謝老師！”陳凡的聲音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我一定會做好準備的！”

又簡單確認了一下后續事宜，陳凡放下電話，感覺手心里全是汗。他轉過身，看到冉秋葉不知何時已經下了樓，正站在傳達室門口，雪花落在她的頭發和肩頭，她也顧不上拂去，只是用那雙充滿急切詢問和無限期待的大眼睛望著他。

鄰居們也都圍了過來，王大爺更是眼巴巴地看著他，等著他宣布消息。

陳凡走到冉秋葉面前，看著妻子因為緊張和寒冷而微微發紅的臉頰，他伸出手，緊緊握住她有些冰涼的手，聲音因為激動而異常響亮，帶著不容錯辨的喜悅：

“秋葉！考上了！是清華！機械工程系！”

一瞬間，周圍所有的聲音仿佛都消失了。

冉秋葉的眼睛猛地睜大，隨即，大顆大顆的淚珠毫無預兆地滾落下來，不是悲傷，而是極致的喜悅、欣慰和激動。她猛地撲進陳凡的懷里，雙手緊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聲音哽咽得語無倫次：“太好了……陳凡……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她重復著這句話，仿佛要將這段時間所有的擔憂、所有的付出、所有的期待，都在這淚水中宣泄出來。

“哇！清華！陳工考上清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