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中止的當晚,瑤光峰議事廳內,夜明珠散發著清冷的光輝,將每個人的臉色都映照得格外凝重。
飛星已然服下丹藥,調息完畢,但眉宇間仍帶著一絲疲憊與未散的驚怒。他站在廳中,將自己如何潛入鬼金峰后山院落,如何發現地下密室,以及那觸目驚心的一幕幕,毫無保留地詳細道來。當他描述到那些被粗大鐵鏈鎖在墻上、眼神空洞麻木、眉心釘著漆黑鎖魂釘的失蹤弟子,當他們周身魔氣繚繞,被強行灌注著混合了魔氣的能量,如同傀儡般被煉制時,議事廳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咔嚓!”大師兄墨淵身下的檀木扶手被他無意識中捏得粉碎,他額角青筋隱現,一雙鐵拳緊握,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低沉的聲音中壓抑著滔天的怒火:“鎖魂釘!劍傀!以我劍盟弟子之身,煉制此等邪物!這已非尋常爭斗,這是要掘我天罡劍盟的根基!其心可誅!”
四師姐白露面覆寒霜,指尖一枚冰晶凝聚又碎裂,周身的寒氣讓附近的空氣都凝結出細小的冰棱:“蝕靈散、幻魔草、鎖魂釘、劍傀……環環相扣,布局深遠。這絕非一人一峰所能為,背后定然隱藏著一個極其龐大的勢力,其圖謀,恐怕遠超我等想象。”
歲歲安靜地坐在一旁,聽著飛星的敘述,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云芷師妹那空洞的眼神和眉心的黑點,心中一陣刺痛。這些失蹤的弟子,也曾是活生生的人,有著自己的夢想與追求,如今卻淪為陰謀的犧牲品,變成沒有靈魂的殺戮工具。
靜坐于主位,仿佛對一切都不甚在心的瑤光峰主天黯,此刻也只是指尖輕輕叩擊著桌面,發出有節奏的輕響,眸中深邃,不見底。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看透世情的慵懶,卻點破了最殘酷的現實:“鬼金峰既然已經警覺,飛星又能成功逃脫,他們此刻必然在全力銷毀證據。左使凌風雖剛正不阿,雷厲風行,但此刻再去徹查,恐怕……難有實質收獲。”
天黯的判斷,很快便得到了印證。
次日清晨,朝陽初升,一則消息便如同插了翅膀般傳遍各峰:鬼金峰峰主親至刑律殿,負荊請罪。他聲稱自己管教不嚴,座下一名負責煉器堂的長老利欲熏心,私下勾結不明勢力,煉制禁忌丹藥,事情敗露后已畏罪自盡。鬼金峰上下對此痛心疾首,已將該長老一系相關人員全部控制,并主動開放所有區域,配合刑律殿調查。一番操作,看似態度誠懇,處置果斷。
然而,當凌風左使帶著執法殿精銳趕到時,那處后山院落早已被徹底清理,密室被填埋,所有痕跡都被抹去,只剩下一個“罪魁禍首”的尸體和一群“毫不知情”的弟子。所有的線索,仿佛被一把無形的快刀斬斷,干凈利落。
“好一個棄車保帥,斷尾求生。”歲歲站在瑤光峰的山崖邊,望著遠處云霧繚繞的鬼金峰方向,輕聲低語。她能感覺到,一股更深沉、更龐大的黑暗并未因此消散,反而因為表面的暫時平靜而變得更加危險,如同潛伏在深海下的巨獸,正在醞釀著更猛烈的風暴。她的琉璃劍心微微震顫,傳遞來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
三日后,歲歲接到了來自刑律殿的正式調令——前往婁金峰,協助調查弟子失蹤案。這既是任務,似乎也是一種歷練和試探。畢竟,她是目前少數直接接觸過鎖魂釘受害者,且身具特殊劍心的人。
這是歲歲第一次獨自遠離瑤光峰執行任務,心中既有忐忑,更有一種肩負重任的堅定。臨行前,一向慵懶隨性的天黯,罕見地將她喚至身前,將一枚看似普通、卻蘊含著寂滅氣息的玉質小劍符交到她手中。劍符觸手溫涼,表面有暗紋流轉。
“遇到真正的危險,捏碎它。”天黯的語氣依舊平淡,但歲歲卻能感受到那平淡之下深藏的關切。她鄭重接過,貼身收好。
婁金峰位于天罡劍盟西南邊境,地勢險峻,峰巒如劍,直插云霄。這里的氣氛與核心區域的主峰截然不同,少了幾分仙家飄逸,多了幾分邊塞的肅殺與冷硬。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從遠方迷霧森林飄來的潮濕與蠻荒氣息。
接待歲歲的是婁金峰的大師兄金辰,一個身材精干、動作利落、眼神銳利如鷹的青年。他并未因歲歲的年紀和容貌而有絲毫輕視,顯然早已得知她的身份和來意。
“歲歲師妹,情況不容樂觀。”金辰直接切入主題,在一張巨大的邊境地圖上指點著,“失蹤的都是在外執行巡邏任務的弟子,修為在筑基中期到后期不等。最詭異的是,”他頓了頓,眉頭緊鎖,“他們的本命魂燈都還亮著,并未熄滅,只是光芒變得極其微弱,搖曳不定,仿佛被什么東西強行壓制、隔絕了一般。”
本命魂燈不滅,意味著人很可能還活著,但狀態極其糟糕。這既給了人一絲希望,又增添了更多的謎團。
歲歲仔細觀察著地圖上標記的失蹤地點,琉璃劍心賦予她的強大感知力和洞察力此刻發揮了作用。她很快發現,所有的失蹤點,并非雜亂無章,而是隱隱圍繞著一個中心——位于迷霧森林邊緣的一處深邃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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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有什么特別嗎?”歲歲纖細的手指,點在了那個被刻意用朱砂圈出的山谷位置。
金辰的神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葬劍谷。”他沉聲道,“傳說上古正魔大戰時,此地曾是一處關鍵戰場,有無數劍修大能在此隕落,他們隨身佩帶的靈劍、仙劍也盡數崩碎于此。萬千劍氣經年不散,交織碰撞,形成了一片極其混亂且危險的天然禁制。劍氣有靈,卻又因主人隕落而充滿怨念與殺意,尋常修士根本不敢靠近,即便是金丹修士闖入,也兇多吉少。”
葬劍谷……無數隕落劍修的執念與破碎的劍氣……歲歲心中一動,她的琉璃劍心,或許能在此地感知到一些常人無法察覺的東西。
當夜,月隱星稀,正是探查的好時機。歲歲并未驚動太多人,只告知金辰自己需要外出探查,便悄悄離開了婁金峰駐地,如同融入夜色的一片輕羽,向著葬劍谷的方向潛行而去。>br>越靠近葬劍谷,空氣中的靈氣就越發稀薄和混亂,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無形卻凌厲的劍氣。這些劍氣屬性各異,有的熾熱如火,有的冰寒刺骨,有的厚重如山,有的迅疾如風……它們如同無主的游魂,在空氣中肆意碰撞、切割,發出嗤嗤的聲響。若換成尋常筑基修士,恐怕早已需要全力運轉靈力護體,方能艱難前行,且難免被劍氣所傷。
但歲歲不同。她悄然運轉琉璃劍心,那顆澄澈通透的劍心仿佛一盞明燈,不僅讓她能提前感知到危險劍氣的軌跡,巧妙避開,更能隱隱“聽”到那些破碎劍氣中殘留的、屬于上古劍修的微弱意志片段——有不甘的怒吼,有決絕的守護,有對魔族的刻骨仇恨,也有對劍道的無盡眷戀……這些紛雜的意念如同潮水般涌來,讓她心神震撼,也更加謹慎。
在谷口一片相對平坦的亂石地帶,歲歲停下了腳步。她蹲下身,仔細探查。果然,在幾塊巨石之后,她發現了一些并非年代久遠的打斗痕跡——劍刃劃過石面的新痕,幾處焦黑的土地,以及……一絲極淡,卻與云芷身上、飛星描述的魔氣同源的、令人厭惡的陰冷氣息!
魔氣果然在此出現過!
就在她全神貫注探查之際,一道黑影如同蟄伏已久的毒蛇,毫無征兆地從一側的巖石陰影中暴起發難!一道凝聚著陰寒力量的劍光,直刺歲歲后心!
歲歲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琉璃劍心更是提前一瞬示警。她身形猛地向前一傾,間不容發地避開這致命一擊,同時流霜劍已然出鞘,在朦朧的月色下劃出一道清冷如霜的寒芒,反手格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