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桌上的紅色內線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喂,王秘書嗎?是我。”她的聲音平靜而清晰,“幫我安排一下,明天上午,我想去拜訪幾位退休的老領導、老同志,聽一聽他們對我們縣年輕干部培養工作的意見和建議。嗯,名單嘛……就從人大和政協退下來的那些老同志里,隨便選幾位吧。”
“好的縣長,我馬上安排。”
掛了電話,蘇婉晴端起茶杯,目光望向窗外。
劉建國想聯合老派勢力,玩釜底抽薪的把戲?
那她就先下手為強,來一招真正的釜底抽薪。
第二天,一輛黑色的奧迪,悄無聲息地駛入了縣城的老干部生活區。
蘇婉晴的拜訪,沒有大張旗鼓,只帶了一個秘書,提著兩盒普通的茶葉。
她第一個拜訪的,是前縣政協副主席,陳老。陳老和魏興邦關系莫逆,在老干部群體里頗有威望,也是劉建國昨晚電話里重點聯絡的對象之一。
“哎呀,蘇縣長!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快請進,快請進!”陳老顯得受寵若驚,熱情地將蘇婉晴迎進門。
“陳主席,您可別叫我縣長,叫我小蘇就行。”蘇婉晴笑得親切隨和,沒有半點架子,“我這是來向老前輩取經的。”
兩人落座,寒暄了幾句家常。
蘇婉晴沒有提清水鄉一個字,也沒有提劉建國和林望。她只是很誠懇地向陳老請教:“陳主席,您看我們縣里,現在有一批像林望那樣的年輕干部,有學歷,有干勁,但經驗不足。我們縣委縣zhengfu,就想聽聽您這些老領導的意見,怎么才能把這些好苗子,用好、培養好,讓他們盡快成才,又不至于走彎路。”
她把姿態放得很低,直接把問題拋了出來。
陳老一愣,他本以為蘇婉晴是來興師問罪的,沒想到是這個態度。他準備好的一肚子說辭,頓時沒了用武之地。
他沉吟了片刻,只能順著話頭說:“年輕人嘛,是要多鍛煉,但也不能捧得太高,容易摔著……”
“您說得太對了!”蘇婉晴立刻接過話頭,一臉贊同,“所以我們才要慎重。年輕人犯點錯,不要緊,怕的是我們這些當領導的,用錯了人,指錯了路,那才是對黨和人民不負責任。”
她話鋒一轉,語氣變得語重心長:“就比如最近,市紀委在通報隔壁縣的一個案子。一個很有能力的年輕干部,就是被一個退居二線的老領導給帶歪了,幫著老領導的兒子違規拿項目,最后兩個人一起進去了。那個老領導,本來可以安享晚年的,一輩子的清譽,毀于一旦。可惜啊!”
這番話,說得輕描淡寫,卻像一記重錘,狠狠敲在陳老的心上。
他的兒子,正在縣交通局當一個不大不小的科長。
蘇婉晴仿佛沒看到他臉色的變化,繼續笑著說:“當然,這都是個例。我們云州縣的老干部,那都是經過革命考驗的,覺悟高,黨性強。對了,我聽組織部說,省里馬上要出臺一個新的文件,要提高咱們退休干部的醫療保障和療養標準,到時候,我第一個向縣委建議,優先安排咱們陳主席您這樣的老前輩,去北戴河好好休養一下。”
一番話,有敲打,有安撫,有警告,更有實實在在的好處。
蘿卜加大棒,運用得爐火純青。
陳老額頭上已經見了汗,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勉強笑道:“縣委縣zhengfu的決策,我們這些老家伙,堅決擁護,堅決擁護。”
從陳老家出來,蘇婉晴的臉上,依舊掛著那副云淡風輕的微笑。
而她身后,陳家的大門里,陳老立刻拿起電話,撥給了魏興邦。
“老魏啊……清水鄉那個事,我看……咱們還是別摻和了。時代,變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劉建國正坐在辦公室里,滿懷期待地撥通了一個又一個他認為的“盟友”的電話。
然而,他聽到的,卻是各式各樣的推辭。
“喂,老李啊?晚上一起坐坐?……哦,孫子發燒了啊?那可得趕緊去醫院,要緊,要緊。”
“陳主席?我建國啊……啊?您要去市里看親戚?這么不巧……”
“喂,老張……”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一個,兩個,三個……
電話聽筒里傳來的,要么是敷衍的借口,要么是冰冷的忙音。
劉建國臉上的得意和自信,一點點褪去,變成了錯愕,然后是驚疑,最后,是徹骨的冰涼。
他不是傻子。
一個兩個是巧合,所有人都這樣,那就是出事了。
他辛苦聯絡,自以為固若金湯的聯盟,就像夏日陽光下的冰雕,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悄無聲息地融化了,連一灘水漬都沒留下。
是誰?
是蘇婉晴!
只有她,有這個能量,有這個手腕,能在一夜之間,讓那些老于世故的“人精”們,集體倒戈。
劉建國頹然地癱坐在椅子上,手里的話筒滑落,“哐當”一聲砸在桌上。他頭頂那枚[陰謀]標簽,像被戳破的氣球,瞬間癟了下去,只剩下一片死灰色的[孤立無援]。
他最后的掙扎,還沒來得及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就在這時,他桌上的手機,突然“嗡嗡”地震動起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劉建國失魂落魄地接起,聲音嘶啞:“喂?”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平靜而有力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你好,是清水鄉的林望同志嗎?”
劉建國一愣,下意識地答道:“我不是,我是劉建國……”
“哦,不好意思,打錯了。”
對方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劉建國握著手機,愣在原地。他聽出來了,那是縣委書記趙德海秘書的聲音。
這個打給林望,卻“不小心”打到他這里的電話,像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他所有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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