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立刻傳來幾聲壓抑著的、細微的竊笑。

林望仿佛沒有聽出他話里的羞辱，臉上依舊掛著那副人畜無害的、甚至有點憨厚的笑容。

“趙主任，我沒打擾您吧？”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在趙明辦公桌前，“我是來向您匯報工作的。”

“匯報工作？”趙明嗤笑一聲，靠回椅背，雙手抱在胸前，用下巴指了指林望，“你一個垃圾站的頭兒，跟我匯報什么工作？垃圾收齊了？蒼蠅打死了？你要是把這些干好了，就是對鄉里最大的貢獻。”

他頭頂的志得意滿標簽旁邊，又冒出了一個鮮亮的輕蔑。在他眼里，林望就是一條被拔了牙的死狗，他想怎么踹兩腳，就怎么踹兩腳。

林望依舊在笑，他從公文包里，拿出了那份昨晚熬夜寫好的整改計劃書，雙手遞了過去。

“趙主任，這是我根據垃圾站的實際情況，寫的一份整改計劃。我覺得咱們站里很多地方都可以優化，如果能按照這個計劃來，不僅能改善環境，還能給鄉里節省不少開支。想請您審閱一下，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

“行了行了！”趙明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像是要趕走一只蒼蠅。他連看都懶得看那份計劃書一眼，身體甚至往后仰了仰，似乎生怕沾上什么晦氣。

“計劃？一個破垃圾站，要什么狗屁計劃？林望，我跟你說，你別以為自己是名牌大學畢業就了不起！在清水鄉，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得臥著！讓你去垃圾站，是領導對你的考驗，是讓你去接接地氣，磨磨性子！不是讓你去寫這些沒用的廢紙！”

趙明越說越起勁，唾沫星子都快噴到了林望臉上。

“我告訴你，你的任務，就是把那堆垃圾給我看好了，別出事，別給鄉里添亂！至于其他的，輪不到你來操心！明白嗎？”

他指著門口，聲音陡然拔高：“現在，拿著你的東西，趕緊給我滾！別在這里礙我的眼！”

輕蔑的標簽，因為情緒的激動，顏色變得更加深紅，幾乎要滴出血來。

整個辦公室，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著看林望被罵得狗血淋頭，狼狽不堪地滾出去。

然而，林望沒有動。

他臉上的笑容甚至都沒有變。他看著盛氣凌人的趙明，就像在看一個跳梁小丑。

“趙主任，您先別生氣。”他的語氣依舊平和，“您是領導，您說的都對。這計劃您不看也行，是我這個年輕人不懂事，想得太簡單了。”

說著，他慢條斯理地準備將那份厚厚的計劃書收回自己的公文包里。

公文包的開口不大，計劃書又有些厚。林望的手指似乎有些笨拙，他往里塞了一下，沒塞進去。

就在他調整角度，準備第二次嘗試的時候，他的手像是輕輕一滑。

那本被計劃書壓在下面的、用油布包裹著的小學生作業本，因為這個動作，被悄無聲息地帶了出來。它沒有完全掉出來，只是從公文包的開口處，探出了一個角。

一個藍色的、因為常年摩挲而有些泛白、甚至還帶著一點點黑色油污的角。

整個動作行云流水，自然得就像一個真正的手拙之人，犯下的小小失誤。

林望像是毫無察覺，他還在低著頭，專注地、慢吞吞地，往那個小小的包口里，塞著那份被嫌棄的計劃書。

而趙明，那句已經涌到嘴邊的“還不快滾”，卻在眼角的余光瞥到那一抹熟悉的藍色時，猛地卡在了喉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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